「柳雲辭跟你說的?」
「不是。」祁穆飛看著墨塵,「他從來不跟我提三叔的事情。」
「那——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墨塵驚訝得嘴巴都有些變形。
「你啊,你現在的反應告訴我的。」祁穆飛不疾不徐地回答道,「還有,九叔的回憶,杏娘的來歷,銀釵的秘密,窮途迷陣的布設……」
墨塵目瞪口呆地盯著這個答案,好久,他才從驚愕無語的表情中緩過神來:「我又上了你的當,對嗎?」表情隨之轉入恚怒。
「是!」祁穆飛答得直接也很簡潔。
「祁穆飛,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直截了當說話,很傷人自尊的!」
「是嗎?」祁穆飛的表情像是在反思,又像是在沉思,好像還頗為費解。墨塵無可奈何地面對著這位時而精明得近乎神通時而又耿直得近乎迂腐的兄弟,他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如果這個秘密將來傷害到我們最好的兄弟,我決不饒你。」
這句話是祁穆飛方才說過的,他在說這話的時候還隱隱地刺痛過墨塵那顆柔弱的心,不過,那時墨塵覺得他是無意「刺傷」自己的,所以並沒有與之計較,也沒有多想,只是隱約感覺到祁穆飛似乎知道些隱情。直到此刻他再次提及「三叔當年的事」,墨塵的這種感覺就更加確信了幾分。
可他沒有想到,祁穆飛的這句話不僅是他有意的,還是別有深意的。
可惡,又詐我!
儘管墨塵並不確定祁穆飛對「三叔當年的事」知道多少,但是他可以確定的是,祁穆飛所猜到的部分已經足以還原出十三年前發生在柳墨兩家之間的一些故事——一些與「梅心凍」密切相關的故事。
九叔的回憶——是被酒水泡過的,所以他的回憶是模糊的、粗疏的,還是被稀釋過的。在那條時間軸上所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他只能零散地概括地列舉一二,而無法詳實地有序地盡述全部。比如,他可以記得他的三哥是何時魚躍龍門,又於何時掛冠而去,而至於中間的枝節,他則一概不知,卻也未曾覺得中間缺少了點什麼,就好像那個高高在上的地方本來就不是他們這些人的久留之地。走,是遲早的事。
杏娘的來歷——忠良之後?國賊之女?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銀釵的秘密——碧血丹心,天地可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窮途迷陣的布設——日防夜防,我防的是賊,不論家賊國賊!
墨塵的反應——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其實光憑前三項,並不足以讓祁穆飛得出一個與柳彥卿相關的結果,只有最後兩項「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掩飾才讓祁穆飛把一些本不相連的事情串連了起來。
我看長安花如錦,長安笑我柳色新。
碧玉拂檻無人顧,細腰無骨有人掇。
欲借東君二月剪,裁剪飛絮獻芹心。
紅塵紫陌章台路,青絲白馬釵頭風。
柳彥卿的一生,仕途蹭蹬,無有成就,家業蕭疏,無有作為。他這一生唯一的成就,就是為自己的家族生了一個和他一樣熱衷功名卻淡泊利祿的兒子。
可是他卻用他父親的權威與生命相威脅,強行剝奪了他兒子走馬黃金台的夢想,甚至連想都不被允許。
而痴迷於東堂桂夢的柳雲辭根本無法理解父親對他理想的殘暴干預,更無法原諒父親對他人生的野蠻桎梏。
不過,這個父親根本不在乎兒子對他的怨恨,更不在乎世俗對他的非議。
哀莫大於心死,這個在世俗世界中受了重傷的人如今學著陶淵明過起了「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隱世生活,不管現在的他是心為形役,還是形為心役,起碼他得到了形式意義上的「復得返自然」。
從前他在樊籠中得到的榮寵、受過的屈辱、結下的情、種下的孽,都已堙沒在日復一日的狗吠雞鳴之中,或作陌上塵,或作墟里煙,蕭蕭燮燮,隨風而逝。
可就在幾天前,雪廬里發生了一件小事,讓他平靜的生活陡然起了波瀾。
那天,他把平日裡特意囑咐沈無煙不可去除的那張蛛網被他的魚竿鉤破了,他頓時嚎啕大哭了起來。沈無煙不明其故,只看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