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托進車裡,沈無煙連連告謝,然後匆匆別過。
回到家裡,沈無煙扶著醉醺醺的柳雲辭,本想問他歇宿玲瓏幽居還是舒香館,可這柳雲辭偏偏半傻半痴地說道:「我哪兒都不去,你去哪,我就去哪,好不好?」
沈無煙自然知道柳雲辭是酒後胡言,可是身旁的文鳶和修竹都聽得一清二楚,三人委決不下,不知該怎麼辦。
躊躇之際,柳雲辭又催著快走。是而,文鳶和修竹在沈無煙的目示之下,架著醉得不省人事的柳雲辭到了芍藥軒中。
沈無煙好不容易將他安置妥當,正欲離去時,卻被柳雲辭一把拽住了手臂。
沈無煙大為驚惶,可一時之間她又急切掙脫不開,而且當著眾多下人的面,她也不敢太用力去反抗。只得聽憑著柳雲辭手心那股不容拒絕的力量,粗暴地將那個惶惶不知所措的自己禁錮在了那一晚的鴛鴦玉枕之上。
一旁的一眾下人見此一幕,驚得盡皆轉身側目,不敢正視。
不多時,眾人不待主人示下,都知情識趣地悄然退了出去。
寂寂芍藥軒內,鳳帷擁繡,鴛衾鋪錦,窗前一點紅燈心慵意懶地舉著火焰,照亮著這一夜的鳳幃鴛衾。忽而,透窗一線涼飈,將寒燈吹息。
當是時,一個手足無措、芳心亂顫,一個醉臉醺眸、似醉猶醒。凝眸無言,花落無聲。
一枕相思,一夜離夢;一半香魂,一半醉魂。良宵如許,佳期如夢。
夢迴風定,曙色將分。於窗外守了一夜的九雉聽著屋內二人一夜綺夢,雖未親見,也是神魂飛盪,飄飄欲仙。
聽著那柳雲辭嘴裡甜膩膩地輕言軟語道:「今天,你真好看!」他不禁全身一顫,雙目一圓,兀自吞一口水,齜著一口黃牙,暗暗罵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你這醜八怪老婆,三人像人,七分像鬼,哪裡好看了,還是老七說得對,閻王殿前無假話,溫柔鄉里無真話。
那九雉聽著二人纏綿,直攪得自己熱血上涌、慾火焚燒,甚是不爽快。
正欲離去,卻又聽得那柳雲辭不住地低喃了起來。
「小魚,小魚……」其聲嗚嗚然,如痴似醉,如泣似訴,一聲聲,一句句,真是好不親熱,好不銷魂。
那九雉如聞驚天秘聞一般,饒有興致地湊近窺聽,心中暗自竊喜:好你個柳長卿,跟著自家娘子親熱,心裡還想著青樓里的煙花女子,真不是個東西!
他本想聽那醜婦會如何「報復」,心想就算沒獅子嘯吼,也應該賞他柳雲辭一個耳光,就算沒有耳光,也該搡這臭男人滾下床去不可,可是等了半天,也沒聽見裡面有什麼動靜。
他大覺索然,搜腸刮肚想了半天,終於想到胡妹說過的一句話,借著點點清風,暗暗仰天吟詠了起來: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次日,天色微明,沈無煙聽風而醒,卸下宿妝,對鏡理鬢。
恍見鏡中之人,風鬟雨鬢,灰容土貌,實在粗鄙難看;更可鄙的是,昨晚柳雲辭夸自己好看的時候,居然還信以為真,沾沾自喜。
想至此,沈無煙便再無心整理妝容,按著平日的習慣隨意一抹,便算了事了。
忽覺燈影輕輕一顫,猶似自己的一聲悵怨打擾到了它,沈無煙不由得引首相顧。窗台上,孤燈一盞,殘燭一寸,擎起一點慘白的燭火。燭火暗暗,照不見兩行粉淚,卻照見了千行燭淚,照不見寸寸柔腸,卻照見負心人一個。
一場歡夢,終是空夢一場。
對於沈無煙來說,豈能不恨?鴛鴦枕上千行淚,不是思君是恨君。
身邊的人見她淚眼盈盈、愁眉黯黯,都只道她是傷離恨別之故,焉知其內心傷之深、恨之苦?
柳雲辭夢闌酒醒,方知一夜荒唐。
但事已至此,他既不想道歉,不也想道謝,更不想就此改變對她的態度。
不僅如此,他對她還多了幾分厭惡,仿佛是她沈無煙竊取了自己什麼神聖的寶物一般,仿佛是她沈無煙玷污了自己什麼清白的靈魂一般。
從芍藥軒中逃離出來的時候,他頭也不回,奪門而出,落荒而去。
雖然這是發生在前晚的事情,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