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再讓李昀開口,聖上揮了揮手,讓他先出去。
李昀退出御書房,與內侍擦肩而過。
候在外頭的楊府尹聞聲抬起頭來,看了李昀一眼,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他便什麼都沒有說,又垂下了頭,恭謹站著。
他剛才聽見裡頭聖上拍桌子的動靜了,那時候嚇得他險些跪倒在地,可這會兒看李昀的反應,似乎並沒有什麼事情。
楊府尹吃不准,轉念一想,甭管聖上怎麼想的,他送了那麼一疊案卷進去,就只有跟著李昀一條路走到黑了。
內侍關上了御書房的大門,走到大案邊,見聖上皺著眉頭按壓胸口,他低聲道:「聖上,不管如何,您要保重龍體啊。」
「朕無事,就是這幾日事情多,煩的。」聖上應道。
內侍瞅了那案卷一眼,試探著問道:「五殿下這是要……」
「有他去!」聖上哼笑了一聲,「從前是小看他了,他比朕想的還要會打算。」
數月前,當長安謀害紹方庭、謝慕錦的案卷送到御書房的時候,聖上就問過李昀,把陸毓衍塞進都察院,又叫他巡按應天、鎮江府,李昀是不是就等著齊妃之死揭開的這一日了,當時李昀沒有明確回答,但聖上心中一直都有答案。
他喜歡會打算的皇兒,天真無邪的孩子根本無法在宮中立足。
而現在,李昀把爪子伸到了白皇后頭上。
「可皇后娘娘那兒……」內侍憂心極了。
聖上重重咳嗽了兩聲,嘆道:「最是無情帝王家,聽著冷冰冰,實則血淋淋,朕老了,端看他們一個個誰有本事了。」
後宮傾軋,朝堂紛爭,都是為了這把椅子。
他也是披荊斬棘,手上沾著兄弟們的鮮血,才坐穩了皇位。
他的兒子們,一樣逃不脫這一日的到來。
內侍想勸幾句,可他跟隨聖上數十年,親眼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再看聖上鬢角的銀髮,內侍也勸不出口了。
都老了,他也是半隻腳在棺材裡的老內侍了。
聖上靠坐在椅子上,吃了太醫備的藥丸,歇了一會兒,才覺得胸口氣悶緩解了些。
外頭傳來通稟聲,說是陸毓衍來了。
聖上交代內侍道:「朕就不停他們那一套廢話了,你跟他們說一聲,有什麼人證物證備著,一併送過來吧。小五做事仔細,肯定都安排好了,朕就聽要緊的了。」
內侍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廡廊下,陸毓衍向李昀與楊府尹行了禮。
他昨夜未睡,今日又忙了一天,虧得年輕,精神還過得去,隻眼下有些泛青。
內侍出來,說了聖上的意思。
楊府尹聽得心驚肉跳的,聖上這根本就是心知肚明,曉得他們在玩什麼花樣,聖上就像個聽戲的,一面品茶,一面看他們在戲台上叮鈴哐啷。
李昀看了陸毓衍一眼,與內侍道:「知道了,辛苦公公。」
來之前,他們心裡就明白,這樣目標明確的辦案是瞞不過聖上的眼睛的,他們也無需瞞過。
舊都世家、江南士族,這些百年傳承的基業,與皇權一直是彼此制衡,不是強權就可以狠狠壓下去的。
陸毓衍想的是讓聖上不一味偏袒白皇后和恩榮伯府,至於那些人證物證,與其說是讓聖上看的,不如說是讓白皇后看的。
夜色漸漸濃了。
鳳殿之中,燈火通明。
白皇后正抄些經文,內侍尖聲通傳「聖上駕到」,她趕忙放下了筆,略略整理儀容,快步迎了出來。
她有些疑惑,這個時辰了,聖上怎麼突然就來了。
走到殿門處,白皇后福身要行禮,就被聖上給攙扶住了,她低垂著眉眼裡透出幾分欣喜,突然就聽見了問安聲。
李昀的聲音清清楚楚的,白皇后循聲看去,一眼就瞧見了那俊逸的身姿。
白皇后心中疑惑更深,為何李昀此刻還在內宮之中?又為什麼跟著到了她的宮室。
聖上走進殿內落了座,他揉著嗓子咳嗽兩聲,揮手示意白皇后和李昀也坐下。
白皇后抿了口茶,問道:「聖上這是……」
「別急,人沒齊呢。」聖上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