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霧支著腦袋打瞌睡。
他這些時日累得夠嗆,爺說去鎮江,快馬加鞭就去了,等回了京,還沒歇上半日,又被爺一腳踹去了舊都。
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便是他熬得住,馬匹都吃不消了。
回京這一路上,竹霧滿腦子都是趕緊把消息稟了陸毓衍,回家好好睡一覺,哪知道話還沒出口,又被拎到了茶樓里,說是要先去看桂榜,回頭再說事。
竹霧嘆了聲氣。
以前他們爺沒這麼難伺候的,是謝姑娘沒了,他才一會兒指東一會兒指西的。
也難怪,誰攤上這麼個事兒能舒坦呢?
換作是他,他也氣不順。
這一個多月,松煙指不定比他還慘呢。
他就是好久沒見到水漣了,心裡想得慌。
雅間的門響了。
竹霧沒撐住,下巴磕在桌面上,痛得他倒吸了口涼氣,人也痛清醒了。
起身開了門,竹霧恭謹喚了聲「爺」,迎了陸毓衍進來,剛要轉頭,餘光瞥見跟進來的謝箏,他一時愣在了原地。
這姑娘有些面善啊……
可陸家裡頭有這麼個丫鬟嗎?
不對啊,老爺出京,夫人回了舊都,唐姨娘有膽子往爺身邊塞丫鬟?她這是想造反了?
也不對啊,唐姨娘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爺難道還能收下?
莫不是爺自個兒看上,帶在身邊了?
哎呦我的爺,奴才為了謝姑娘在舊都跑斷了腿,您在京城竟然、竟然……
苦著一張臉,竹霧暗悄悄瞧著,只見陸毓衍落了座,松煙幾步上前,請了謝箏坐下。
竹霧暗道「壞了」,這姑娘在爺跟前能落座,連松煙都巴結著,可見在爺心中份量沉甸甸的,他前後離京也就一個半月,這風水輪流轉得他都暈頭了。
陸毓衍看著竹霧,道:「怎麼了,誰欠你銀子了?」
竹霧趕忙搖了搖頭,這哪是誰欠他銀子,分明是比他欠了別人銀子還可怕。
「認不出來?」陸毓衍又問,目光落在謝箏身上,溫和極了。
竹霧聞言,仔細瞧了瞧,越看越覺得眼熟,似是在哪兒見過,尤其是那雙鳳眼。
「唉?」竹霧愕然,這姑娘的眼睛與謝姑娘可真像,不只是眼睛,連鼻子嘴巴,都與去年秋末他在鎮江城中遠遠看到的謝姑娘有七八分相像。
莫非、莫非這姑娘正是因著與謝姑娘相像,才入了爺的眼?
爺,這事兒您做得可真不地道了啊……
尋個五官相像的,那是紈絝子弟們愛做的事兒,您怎麼能跟那些人學呢?
這要是叫老爺夫人知道了,您就得收拾收拾行李,回舊都跪祠堂去了。
竹霧垂著肩,他是痛心疾首耿直諫言呢,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
趁著眼睛還沒閉起來,竹霧又仔仔細細打量了謝箏一番,越看越心驚,這豈是是像啊,要說這就是隔了一年未見的謝姑娘,他也信啊。
思及此處,竹霧不由打了個寒噤:「謝、謝姑娘?」
他這是趕路趕傻了吧?離開鎮江時,他分明還去給謝大人夫婦和謝姑娘上過香,墓碑上明明白白刻著謝姑娘的名字、生死年月,石碑是新豎的,上頭的紅字顏色鮮艷極了,墳頭上還擺著章家媽媽準備的點心,聽說都是姑娘生前最愛吃的。
謝箏抬眸,問道:「老章和章家媽媽都還好嗎?」
竹霧的腦袋轟的一聲,跟炸開了一樣,呆滯了半晌,才總算回過神來,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痛得他齜牙咧嘴:「謝姑娘,是謝姑娘吧?您、您還在吶?」
這話聽起來太欠打,陸毓衍捏了一顆花生扔到了竹霧的腦門上。
竹霧捂著腦門,見謝箏沖他點了點頭,他不由也笑了笑。
還好,是謝姑娘本人,不是長得相像的,他們爺還沒往紈絝子弟的不歸路上走。
竹霧緩了許久,接受了謝箏還活著的事實,理了理思緒,道:「奴才這一趟去舊都,除了見章家夫婦,還去謝家祖宅問了問。」
謝箏清楚自家狀況。
謝家早敗落了,子弟紛紛離開舊都,祖宅在三代往上時就賣的賣、租的租,如今還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