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東家和長工對著幹,長工明著不敢硬抗,消極怠工的法子卻有的是,在農活上動點手腳,秋收時吃虧的還是東家。所以初一十五打打牙祭,逢年過節送點糧食,年終時候給個紅包,這都是眼光長遠的豪紳地主們挽留那些老實本分、肯幹活的長工的一些手段。
真正苦的是家奴,一種是簽了賣身契的家奴,像楊大娘就是。另一種就是家生子兒奴才,也就是家奴生的子女,他們一生下來就為這個家庭服務,這些人的人身雖然是自由的,可是由於父母長輩的關係,再加上從小沒有離開過這個生活圈子,完全沒有自立能力,於是變相的也成了家奴。
這種家奴如果碰上個好心的主子還行,要不然那可真是打罵由心,地位比來去自由的佃戶、長工們可要差了百倍。丁浩直到此時才明白自己的地位竟然比佃農長工們還要低賤。佃戶和長工是民,他們是奴,這是天壤之別的關係。
弄明白這一點,丁浩更不願意留在丁家了。在這裡,他是永無出頭之日了,要想換個活法,不離開這兒是不成了。可是,那個在他心裡並非親生母親,卻待他恩情深重的母親楊氏,他真能忍心拋下嗎?離開了這兒,他兩手空空,又能做些什麼?
遠遠近近的,時而會響起幾聲鞭炮聲,今天是大年三十。這時府上的人都歇了假,只有內院的丫環、僕人們還有些零星的事情在忙。丁浩輕閒下來,躺在庭院裡那高高的稻草堆上,仰望著湛藍的天空曬太陽。在稻草堆上掏個洞,躺在裡面軟綿綿的,頭頂有太陽照著,四下的風又吹不著,很暖和。
「阿呆,想什麼呢?」旁邊一個稻草坑裡,傳來薛良的聲音。
丁浩枕著手臂望著藍天,幽幽地說:「我在想,怎麼才能走出這丁家大院兒。」
「出去幹啥,這時辰能上哪兒,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兒,今夜除夕,咱們今天又能打打牙祭了。」薛良摸著肚子,滿足地嘆息:「要是一年到頭兒都能吃的這麼好,那該多好……」
丁浩沉默了一陣,輕輕地說:「我在想,怎麼才能永遠走出這丁家大院兒,挺直了腰杆兒,過我想過的日子。」
「啊?你說什麼,你腰杆兒怎麼了,是不是扛豬肉的時候閃著了?我說你別扛那麼大一片肥豬肉,你還逞能……」
薛良從草坑裡爬出來,把一張豬頭似的黑胖臉蛋子搭在稻草堆沿上,關心地看著丁浩:「腰閃了可大意不得,弄不好落下毛病,這輩子就幹不了重活了,要不我去討點藥酒,給你推拿推拿?」
丁浩心中漾起一股暖意,他伸手摘下粘在薛良下巴上的一截草梗兒,輕聲說:「豬兒,要是有一天,你兄弟我有本事了,一定讓你天天大魚大肉,後半輩子都過得舒舒坦坦。」
「那我不要」,薛良的臊勁兒上來了:「阿呆,要是有一天你真有大本事了,就幫哥說個媳婦兒。」
他用兩隻胖手托起肥肥的下巴,滿面遐思地道:「人家說,一輩子要是連女人都沒睡過,就不算個爺們兒,過了這個年我就二十了,可我還沒沾過女人一手指頭呢。」
丁浩「吃」地一笑:「瞧你那出息,成,要是我有了錢,就幫你說個媳婦兒,不,給你說倆。」
「這我樂意」,薛良嘿嘿地笑,他翻起眼睛看著天空的一朵雲彩,砸巴著嘴兒,無限嚮往地說:「阿呆啊,你說……這睡女人倒底是啥滋味兒?我看劉管事一說起行房就眉飛色舞的,我就想不明白,難道睡女人的滋味比吃肥豬肉還香?整不明白啊……」
第010章 春天從今夜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