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刺目,他眼睫早被冷霧潤濕。此時眼眶酸澀,雖並非全因心哀神憐抑或大喜過望,也不願流出淚來,忙用袍袖揉揉眼睛。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油燈如豆,已是透出微光。和尚在夜中靜立了許久,眨眼間已能看清來人,正是一個年青女子,灰袍夾襖,也頗是破舊。一臉菜色,形容枯瘦。
女子將油燈舉高少許,打量和尚相貌。過了半晌,嘆了口氣道:「你等一會兒。」提著油燈回了屋中。過了片刻,女子又出屋來,手中端著一個瓷碗,比和尚手中鐵缽小了許多。
女子將碗中稀粥倒在鐵缽中,苦笑道:「我已吃了一些,只剩這許多了。」
和尚躬身施禮謝過,看著女子,默然片刻。伸手取過女子手中的碗,將缽中稀粥倒回小半,遞給女子,這才幾口將缽中稀粥喝下。女子訝然道:「本已剩得不多了,你只吃這些,如何..如何熬得過?」說完將手中碗又遞向和尚。
和尚咧咧嘴角,想笑上一笑,卻比哭還難看。他此刻心傷自憐,退開兩步,嘶聲道:「俺爹死的時候想喝碗粥,俺為他討了幾十里地,也沒討來。喝了菩薩幾口粥,便是今晚死了,已是比他有福了。」說完轉身而去。
忽地女子喊道:「你..等一等。」和尚停步轉身,待女子說話。
女子將他喊住,啞然片刻,又盯著他半晌,方才側過身子,支吾道:「我家官人..去年病亡。家中雖有十來畝薄地,我一個女子,又怎能奈何?今年也沒什麼收成。夫家見我家中無丁,覬覦亡夫的房地,不願相助。你..你若不嫌!入贅我家。與我一同去夫家討回些糧食,熬過這幾個月,明年地里多少有了收成,便能還他。這一、兩天,便要下雪了,你..你也不用餓死在荒野。」
和尚怔在當場,頭緩緩低下,高大的身軀登顯佝僂蒼老。忽地他躬身一揖,哽咽道:「多謝你了!多謝菩薩!」卻是轉身離開,遠遠去了..。女子低聲飲泣,倚在門旁緩緩坐倒。
和尚離開鎮子,轉南行上一座山崗。崗上碑石錯立,枯樹殘枝。到得崗頂,正立著一座小小殘破廟宇。和尚在廟旁拾了一些枯枝,進到廟裡。廟裡早架著一個破罐,他打了一罐水,在罐下將枯枝聚起,取出火石打著,默然在火堆旁坐下。
廟外「咔嚓」一聲輕響,傳來枯枝踏斷之聲。和尚慢慢抬頭望向廟外,遲疑片刻,沉聲問道:「是什麼人?」隔了半晌,廟外只傳來一聲輕笑,並無人應答。
和尚皺皺眉頭,忽地臉色微變。他適才在那女子屋前,也曾隱約聽到這聲輕笑。那時他心神沮喪,還以為是聽錯,或是附近人家女眷譏笑。
他盯著廟外黑暗處,不再發聲詢問。他此時凝神細聽,廟外靜了半晌,又聽到腳步輕響,已有一人走入廟來。
只見來人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雪膚明眸,眉目如畫。雖身著一襲緇衣,似尼似道,卻未稍掩亭亭之姿。
和尚數年來險死求活,每日為果腹之憂愁苦,半飢半飽已久。雖是正當風華勃發之年,也已久不識娉婷之美。但此時被少女容顏所攝,也不由一時傻住。
少女見和尚正呆呆看著她,臉上微微一紅,打量廟中,取來一角小凳,在火旁側身坐下,低聲道:「我..我來烤烤火。」
和尚發覺自己失態,忙收攝心神,低頭望著火堆出神。二人靜靜坐了良久,並無話頭可找。二人心底處,卻誰也不願開口敲破這靜謐。火勢漸旺,和尚左手一支支慢慢將樹枝添上,右手執著根粗枝輕輕撥著火焰。怕火堆的煙霾會嗆著身旁的少女。
他數年來浮沉徜徉,承冰炭之苦,冷暖唯有自知。此時雖是腹中空空,料得殊難活過此冬。自傷自憐下,竟不想會有這少女同承孤鴻之苦。便是即刻死了,也已無憾。輕煙淡拂,熏的眼中淚珠肆肆落下,卻不覺一分羞慚,亦沒起意拭去。火光融融映在他臉上,淚痕閃亮,又漸漸烘乾,亦自生出一股堂堂之氣。
忽地罐中水汽汩汩騰起,二人相視一眼便又避開。少女從懷中取出一個饅頭,遞給他道:「水滾了,你將這個吃了。」和尚茫然接過,又搖搖頭,回道:「你呢?」
少女嘴角牽起,臉上現出俏皮之情,說道:「我下午一進鎮子,便討來了兩個饅頭,可沒你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