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直唬得歲冬一跳。
「姨娘隔三岔四的夜裡上三奶奶處去,您心裡自是不怕,可旁人見著了怎麼想?何況那院裡頭還有髒東西,奴婢勸您還是少去為好……」歲冬話還未完,但見桃喜不聲不響的邁著步子已朝九曲橋踱去,她一面走,一面捻起孝帽,將自己完完全全隱在了一片蒼白下,乍眼看,真像一縷飄蕩著湖中央的魂魄。
「桃姨娘,您等等!」歲冬心下一沉,望著她水袖似的寬大袖口沾著青石板路一徑繞過曲橋,只得一跺腳,跟著追了上去。
幽蘭居門外僅掛了兩盞白色的紙燈,上頭沒有寫著「奠」字,門楣上也沒有懸著白幔,卻一副死寂沉沉的模樣,連個守門人都不見,更別提院裡有光影人聲了。
「三娘,您安好……」桃喜向著門外深深一拜,遂已,探著手去撫那門上的銅環。歲冬怕她還要進院裡去,忙上前拉住了桃喜的手胳膊,正此時,幽蘭居內突然傳出一聲重物倒地的響動,像是木杌子撞了青石板上的聲音,緊跟著就聽不著了。
「姨娘,咱們還是走吧!」幽幽風過,耳邊盡都是夾竹桃鬼魅似的搖曳聲,沙沙作響。歲冬聽著,越覺著後背發涼,拉起桃喜的手就往回走,身後似乎有一雙人眼一直盯著她倆人瞧,直待上了曲橋處,才稍稍定了定心緒。
「姑姑在怕什麼?三娘不過是在自己院裡練曲兒,不信你聽……」
歲冬粗重的喘了口氣,沒往前走幾步,猛聽桃喜在身後冷森森的說話,心裡又是一驚,額上的冷汗竟成串的淌了下來。她一時不敢回過頭去看桃喜,可幽蘭居內那一聲聲哀婉纏綿的咿呀聲,卻是真真實實聽著了。
「姑姑還在怕,難道你也害過三娘?」桃喜若無其事的問著,越過歲冬時,輕輕睇了她一眼,那眼底的輕蔑讓歲冬不禁打了個寒蟬,想說什麼又住了口,只默默的跟了桃喜身後,直往靈堂而去。
邵政民的靈堂就設在府北角的祠堂內,桃喜到時,四姨太沈氏正領著三少爺邵寧,身後跟著的奶媽子則懷裡抱著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的四小姐邵蕊從廊里出來。桃喜忙屈膝一蹲,側著身子等她先過,不想沈氏走出了幾步,又踅身回了過來,突兀的停在桃喜跟前,低聲說道:「孩子們都小,大少爺讓回去……」說著,便捻起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
沈氏,小名一字冰,姣好的容貌,年華也不過二十八九。桃喜想著她年紀輕輕就帶著兩個孩子守了寡,心裡止不住一陣唏噓,卻半天也想不出該與她說些什麼好,見一旁小小的邵寧也困得直打哈欠,這才生硬的擠出一句話來,「小少爺困了……四姨太,您請節哀。」
沈氏低頭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身後的靈堂,原本只是小小的哀慟,竟因著桃喜的一句節哀,突然手捂住唇瓣,失聲痛哭了起來,「老爺!老爺……您好狠的心那……」母親的哭聲驚醒了二個年幼的孩子,邵蕊撲騰著小手小腳,一面哇哇叫著,掙著要撲到沈氏身上去,邵寧卻呆呆的望著,過了一會,像似被妹妹感染了一般,也尖聲哭著,抱住了沈氏的裙裾。
「四姨太,我不是故意的……」桃喜僵硬的立在原地,望著沈氏院裡的婆子丫鬟圍了母子三人淚灑漣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遠遠的,但見李語晴已經帶著二姨太王氏和身後大大小小的僕人隨從們進來廊下,她心知自己是撇不清了,便索性主動迎了上去,蹲身一禮道:「夫人,是桃喜說錯了話,惹四姨太傷心了。」
「她傷心?傷得什麼心?怕是替自個兒傷心吧!」李語晴看去心緒很壞,冷冷瞥了桃喜一眼,就推著身旁二姨太王氏的手,走了眾人跟前厲聲喝道:「都鬧什麼?這家還沒散!」話畢,又推了把王氏的手,望著她,突然似笑非笑的問道:「絮,往後的日子可長得很,沈氏她有兒有女,想做我這個夫人易如反掌,你呢?老爺不在了,你該怎麼辦,怎麼捱?」
「嗐……大姐您這話說的,什麼怎麼辦怎麼捱,老爺不在了,不還有您跟大少爺麼?我絮怕什麼……」王氏被李語晴望得心裡直犯怵,想賠笑又覺場合不對,她雖拿捏不准這位主母的心思,可因著沈氏年輕,又有一雙兒女在身邊,李語晴把對繆霽蘭的氣撒了她頭上,心裡還是瞭然幾分的,因見沈氏已經抽抽搭搭的止住了哭聲,遂忙打起了圓場道:「冰兒……你看孩子們都累壞了,趕緊著,回屋去吧!」
第176回 斯人獨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