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住在地,半蹲了身子禮也不成起也不成,正尷尬著聲喚過貼身婢人去取茶盤,卻見桃喜一手擎起桌上的空杯子,突然笑謂自己道:「見禮就不必了吧……我怕自個兒當不起。」說著,眸光一轉,又笑對邵文道:「今日該討杯喜酒吃的,我借花獻佛,就以酒代茶送你一送了——你那妙人兒可會唱曲?」
「如何不會?——謝了,不過以酒代茶總歸不成!」見杜玉嬌親自把盞為倆人斟酒,邵文長眉一揚立起身來,卻是毫不忌諱的端走了桃喜的酒杯子,一仰脖子連飲下兩盞,這才勾唇笑道:「別說唱曲兒了,就是堂會,春華也照樣拿的出手……你對她有意兒?不妨唱來你先品一品?」
桃喜失神的盯著面前再次空了的酒杯子,一時不知自己應了邵文什麼,回神看時,春華懷抱琵琶坐了廳當央,已是蘭指微翹著一手按弦,一手輕掃彈撥,開腔唱道: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
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
……
桃喜沒料著春華嗓音清清亮亮的,只如此一曲哀婉的《長相思》倒也唱得人心裡悽惶,禁不住抬頭痴望了眼邵雲,卻是一個不小心,與一旁坐著的馮青瀾對住了眼。「碧璽……」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猶如白閃划過一道。「你是馮家的陪嫁丫頭!」桃喜終是想到了自己究竟何處見過這個眉心一點紅痣的女子,一個激靈從位上站起,也不及與眾人言明,回身指著尚未吟唱完的春華,便就斬釘截鐵的語道:「你是碧璽——沉湖死了的那個碧璽!」
「大少奶奶還指著我會說笑,我瞧桃姨娘你才是慣會說笑的主!她若是碧璽,難不成咱們都見鬼了?」這一聲來得突然,馮青瀾兀自不屑語著,心下已是駭得突突亂跳,猛地回臉看時,花廳外的天色一片蒼麻如晦,一陣薰風從潮濕的天井院裡拂過,似乎還帶了瘮人的涼意直掠得檐下一排紗燈盪來晃去,遠遠瞧著,還甚是飄渺幽冥。「鬼……鬼!」她這才開始細細打量春華的容貌,然只一觸及那眉心的一點紅痣,整個人竟似被定住了般,頓覺渾身毛髮倒豎,失聲驚叫道:「她是碧璽!她是鬼!別過來……你別過來!」
「二少奶奶,您也認錯人了,春華好好個大活人,如何是鬼呢?」春華在邵文的授意下一步步踱近馮青瀾,一頭說著,已是緊緊攥住了馮青瀾的手,忽地面容一戚,哀怨道:「二少奶奶,您別趕我走,我再不想回去那火坑了……二少奶奶!別趕我走,二少奶奶……」
見馮青瀾被唬得面無人色,只一味尖聲呼喊著爬跪在地,眾人一陣愕然之餘,眼巴巴瞧了半餉,這才想起要拉開那糾纏在一塊的倆人。立時間,廳里亂作一團。阿籽和杜玉嬌忙攙著馮青瀾退至席後,幾個隨人則拖拉著春華,將她按在一旁太師椅上死死的。只桃喜卻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也不知是在想什麼,看看馮青瀾,又看看春華,待倆人漸漸安靜下來,方緩緩走至春華跟前,示意隨人鬆開手道:「你們放開她——春華姑娘,你別怕……沒有人會趕你走的……沒有人。」桃喜喃喃語著,不自覺間竟顫手撫上了春華的面頰,語不成聲道:「是我瞧錯了……你不是碧璽,也不是鬼……我見過鬼……不是這樣,不是你這樣……」
「春華你先退下!」邵文一怔,他不防會嚇到桃喜,忙起身過來,卻見她驀地垂了手去,已是沒事人般坐了春華的對首,淡淡笑道:「春華,二少奶奶不要你,我要你……不過眼下你得先與碧水送她回院裡去,她可被你唬得不輕。」話罷,與邵文一對眼,邵文會意一笑,忽地一擺手道:「來人,送二少奶奶回院!沒有我的話,誰也不准放她出來——春華,她愛聽紅昌的曲兒,你就撿著唱給她聽,只要能哄得你二少奶奶高興,怎麼著都成,只一條……你得給我看牢了她!」
「不!不……她是鬼!她是來索命的……邵文!你不能這麼對我……邵文!」馮青瀾推搡著連連退身,卻哪裡掙扎得過邵文的幾個隨人,不一時,便被擒住了雙手,直連拉帶扯的出了花廳,「她是鬼!她是來索命的!她是鬼……」
「邵文!」聽著耳邊聲聲遠去的討饒聲,一直默坐在席上的邵雲自覺再不能忍,他實在想不到弟弟會用如此陰損的法子對付馮青瀾,也實在想不到桃喜居然還會跟了一個鼻孔出氣,「啪」的一蹾手中茶盞,已是陰沉
第172回 誰知離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