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師給碗裡撈麵的多少,撈的面少了,小伙子可以吃十幾碗甚至二十碗。要是撈麵的數量增加一倍,那麼吃飯的碗數就減少一半。但是,本地湯麵的特點是汪、煎、稀,撈的面太多,不合規矩,別人會嗤之以鼻的。因為開飯早,八點多鐘全部吃完。眼看太陽升得好高,族長有點著急,一聲命令,守在門口吹嗩吶的唧唧嗚嗚地吹起來,一陣陣悲涼的氣氛便撲面而來……孩子們挑著二十桿紙幡開路,抬喪的早就把棺材移到門外,幾根數丈長的白布拴在棺材上,男男女女孝子扯著白布,德仁披麻戴孝,一手拄著哭喪棒,一手扶著頭頂燒著紙錢的瓦盆,被人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走到一群孝子的前面,跟著族長一聲命令「起喪」,德仁把灰盆摔在地上,大放悲聲,秀蘭和其他孝子一齊嚎啕大哭,抬喪的抬著棺材慢慢地向前挪動,弔喪的隊伍一步一步跟在後邊。這時,家家門前點燃一堆麥草,防止邪氣進入。望著淚眼模糊的德仁,望著龐大的弔喪隊伍,許多旁觀的村民感嘆著:你們看,人家也是上門女婿,和親生的兒子有啥區別?
出殯的隊伍,慢慢地走著,大約半個鐘頭到了墓地,抬喪的人雖然不停地替換著,也累得不行,剛想休息一下,族長一聲命令:加快速度,繞墓轉三圈。於是德仁等孝子在前面跑步一般,抬喪的抬著棺木加快速度轉了三圈,然後把棺材大頭對準墓道放在兩根大繩上。吹鼓手吹打了一路,現在才停歇下來。抬喪的人從兩邊抓住大繩的四頭把棺材抬了起來,慢慢地把棺材抬到墓道上面,對準墓道慢慢地放下去,直到落到實處。這時,打墓的下去一人,扶著棺材的小頭,上面的人拽起繩子,輕輕地向前悠去,打墓的向前一推,棺材的大頭便進了窯洞。打墓的再下去一人,經過一番努力,把棺材全部推進窯洞裡。
這時,按照規矩,孝子德仁下到墓道,鑽進窯洞,要把棺材清掃乾淨。當德仁鑽進窯洞時,打墓的悄悄地對他說:德仁,我們求求你啦,你發現什麼情況,千萬不敢說出去。其實,這也不是我們的錯,我們是按照風水先生畫的灰線開挖的。可是,你要是說出去的話,會引起許多麻煩的。
德仁不知就裡,只好答應了。當德仁側著身子沿著棺材旁邊鑽進窯洞的時候,雖然裡面很暗,他一眼還是發現了問題:原來窯洞的角落和另一個墓穴挖通了。德仁本身就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不信神,不信鬼,膽量大,既然打墓的人都不害怕,自己怕什麼呢?他貓著腰向窯洞的角落走去,大著膽子把手伸進另一個墓穴里,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棺木,再把手向棺木的上面摸去,全是密密麻麻的鬚根,厚厚的一層,沿著棺木垂了下來……德仁恍然大悟,難怪人們說小麥的鬚根能扎一丈多深,看樣子不是無稽之談,特別是在這深厚的渭北黃土高原上。德仁驀然想起秀蘭說過她的母親就埋在這裡,難道這是天意,讓他們夫妻在這裡團圓,——雖然德仁並不迷信。德仁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對打墓的說:沒事,我啥都沒有看見。打墓的用感謝的目光望著德仁,德仁沿著腳窩攀上八尺深的墓道。打墓的先用土坯封住窯洞口,再用磚頭砌成一道窯面,這樣雖然不是磚箍墓,也比一般的安葬排場多了。打墓的在慢慢地砌著窯面,上面等著填土的人著急了,朝下面喊道:快上來,我們扔土了。打墓的連忙喊著別別,沿著腳窩就往上爬,土已經撒在他們頭上、身上,撒土的人哈哈大笑,……他倆急急忙忙爬上墓道,搖掉頭上的土,拍打著身上的土,抱怨的:以後再給我多少錢,也不干打墓這活兒了。
村民們揮動鐵杴,向墓道里扔土,填滿了墓道,漸漸地形成了一個橢圓的墳堆,孝子們的柳枝哭喪棒在墳上插成一排,一大堆紙幡在墳前點燃,孝子們跪下磕頭、哭泣,秀蘭久久地哭著不肯起來,終於被人們攙扶起來,慢慢地離開了墳地。走到地頭,德仁回頭看時,只見陽光下霧靄裊裊,墳頭的柳枝得到雨水的滋潤活了過來,長得青枝綠葉,亭亭玉立……德仁閉上眼睛,等他再睜開眼睛看時,墳堆上插著的依然是纏著白紙的哭喪棒,他嘆了口氣:人啊,人的一生,人的一生究竟應該怎麼過?……
第三十四章 墓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