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塔澤斯的看法未免以偏蓋全了,大漢現下仍有不少窮苦百姓,只不過他此時看到的這些乃是長安城及周邊城邑的居民,堪稱現今漢境內最為富庶的平民群體。
且不說長安北闕閭里儼然已成為所謂的富人區,即便是西邑與塬南邑,但凡四肢健全,且勤勤懇懇做事的人,多是能在偌大的工坊區找到份月例不菲的好差事。
近年大漢雖從境外擄掠或購買了大批奴隸,然漢廷對各行各業的商戶皆做出了嚴格的限定,某些差事是絕不能讓外族奴隸去從事的。
舉個例子,各地冶鐵工坊可用外族奴隸搬運礦石和沉重器械,卻不能讓他們從事鍛造,不可能參與到選料混料,更不可能接觸到各式冶金配方。
若商戶有違反此政令,百姓可向當地官府檢舉,該郡縣的工業局或商業局會對該商戶課以重罰,犯行嚴重者甚至會面臨勞役之災,而檢舉的百姓則會從罰金中獲得相應數額的獎勵。
皇帝劉徹寧可稍微放慢工業化的腳步,也不可能准大漢境內出現甚麼失業潮,更不可能讓廉價的外族奴隸大幅拉低大漢務工百姓的月例水準,這雖是行政出手干預經濟活動,但即便在後世所謂的市場經濟國家,對本土勞工和外國勞工也多有區別對待,不可能一視同仁,何況是對外族奴隸呢?
奴隸,等同稍微聰明些的牲口,重體力勞動可以,有技術含量的工種一律不得採用,除了某些較為危險,或有極大職業傷害的行當,譬如硫酸和化肥工坊里需要長時間接觸有害物質的工種。
某些偏遠郡縣或許仍有部分商戶未曾嚴格遵循這道政令,然西邑和塬南邑就在大漢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誰敢「頂風作案」,要錢不要命麼?
正因如此,長安周邊的仍面臨著不小的缺工荒,務工百姓的生活自然益富足,塔澤斯用他們與尋常的安息平民作比較,無疑是有失偏頗的。
況且今恰逢休沐,這些務工的百姓才有閒暇拖家帶口的到此地遊玩消暑。
這片山林在西邑的西郊,本屬上林苑,在皇帝陛下著少府大幅縮減皇家林苑占地後,大量山林解釋出,非但准臣民隨意進入,更是劃出不少地塊交由商家進行所謂的旅遊開發,供貴族和庶民常遊玩休閒,只是檔次會有所區別。
時值三伏酷暑,南山避暑山莊皆住滿了王侯權貴和公卿將相,安息使臣不可能尋到最頂級的避暑莊園,這絕非有錢就能辦到的。
安息帝國好歹算是強盛的國度,大漢的王侯權貴雖不覺世間還有旁的國度能與現今的大漢相提並論,然對安息帝國還是略微另眼看待的,至少不似對諸多小國弱國般那麼鄙夷。
這很正常,想要贏得尊重,自就要足夠強大,好歹要在別人眼裡有點存在感啊。
譬如西域之地,足足百餘小國,除卻大行府諸官,能將這些國名全數記住的大漢官員寥寥無幾。
安息使臣懂規矩,又能幫著兩國的大貴族們牽線搭橋,在長安城內還是受人待見的,私下結交了不少大漢權貴,故在三伏期間想在長安周邊找到能避暑的地方倒也不難。
此番邀塔澤斯同來避暑,自是也想與這位巴勒弗家族的繼承人多多親近,故而竭盡所能的在這處林間谷地預定了屋舍。
此處谷地乃是衛陽候以十萬金高價向少府標下的地塊,擁有所謂的旅遊開發權,又花費重金請田氏商團名下的營建工坊,代為規劃興建起供遊人休閒的諸多館舍。
依循與少府訂立的契約,谷口附近是要向所有百姓開放的,然再往谷內行走,便可隱約見得不少隱於茂密林間的館舍,環境很是清幽,與終熙熙攘攘的長安城完全是兩種不同境,使得人們在這炎炎盛夏也頓覺清涼了幾分。
林間的微風,總能撫平浮躁的人心。
塔澤斯確是需要稍稍平復心境,兩國締結盟約事關重大,即便他再急切,也不該輕易表露出來,否則只怕漢廷會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的,畢竟是安息有求於大漢,而非大漢有求於安息。
安息使者被派駐長安,與漢人打了多年交道,對大漢君臣的行事風格多有了解,一切皆以大漢的利益為主要考量,若是弊大於利,即便他國使臣如何哀求,都是沒有半點迴旋餘地的。
兩國邦交,論甚麼義道理,談甚麼善心仁念,著實太過奢侈了。
第六百零六章 特使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