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音樂又有雅俗之分,雅樂那是高層專享,鄉調俚曲才是小民自娛。所謂鄭聲淫樂,不登大雅之堂。音樂雅俗與否,甚至於上升到政權的威嚴和合法性。
歷史上謝尚北伐,於牛渚採石而制石磬,為江表鍾石之始。而鍾石之樂,便是大雅之音,在時下而言,是一件很莊嚴肅穆的事情。
沈哲子沒有音樂方面的造詣,因而對於音樂到底能不能塑造人格,心裡也是存疑,存而不論,並不太過關心。他所關心,或者說所聯想到的,是從眼前這文字譜想到了後世的減字譜。
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元氣的積累,高端的總是在向下傳播。
譬如後世歐洲皇室跌落塵埃,許多生活方式便成為當時新興階級效法對象,等到挖無可挖,便漸漸演變成趨於標新立異的所謂時尚。其具體藝術含義不做討論,發展軌跡就是如此。人總是趨向於追捧稀缺,這一點無可避免。
時下的音樂,大體還是士族能夠專享的一項娛樂。但是隋唐開平世道到來後,昔日王謝堂中曲,已成市井走卒歌。音樂的廣泛傳播,原本的文字譜變成了限制其傳播的一個障礙。以往士家轉養樂姬伶人,如今已成庶民之樂。於是文字譜,便漸漸為減字譜所取代。
所謂的減字譜,便是文字的簡化和削減,一方面能夠更具標識度,另一方面也更便於記載樂曲促進傳播。畢竟,樂工未必都是飽讀詩書之人,所以單創一種更簡便的記譜法。
而沈哲子由此產生的聯想是,能不能夠通過簡化字來普及識字率?
其實簡化字的淵源,也可以追溯良久。宋元以降,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普通小民對於信息的獲取和記載也有了更大的需求,因而便漸漸有了許多庶民所用的筆畫極為簡約的俗字。而真正大規模的、由政府倡導的簡化字推廣,還要推及到更後。
後世不乏人詬病這樣的推廣喪失了文字古韻之美,這或許是一種精英固守傳統的思維,但對整個社會而言,其實沒有什麼意義,不過痴人妄言。文字對信息的承載和傳播,意義要遠遠大於它的書寫格式。
沈哲子之所以有這個想法,那也是長期有感。時下的社會發展,並不能說已經達到宋明時期那種小民都必須要掌握文字信息的程度。但是由於社會的頻繁動盪,那些位於士族下層的寒門,因為其積極入世的態度,已經有了很大的向上挑戰,取而代之的意圖。
而這種整個階級的跨度躍遷,並不能寄望於陶侃或是王猛這種一兩個寒門優秀人才的畢生努力。南北朝跨度數百年的動盪,所解決的社會問題以及構建起的新型統治技術,也不是一兩個軍事強人能夠主導完成。
沈哲子近來接見眾多求訪者,很多時候都有這樣的感慨,寒門子弟在天賦上未必就遜於士族子弟,但是教育方面確是拍馬難及。他倒不寄望於簡體字能夠徹底扭轉這一局面,最起碼能給這些人提供一個獲取信息更方便的方式。
就好像普通話的推廣,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只是說話的方式做出調整,但卻能夠讓不同口音、不同地域的人交流起來效率倍增。
譬如在時下的建康,因為南北雜處,跨地域的交流日益頻繁,所以時下的河洛舊聲便是所謂的普通話,官方用語。這倒不存在什麼地域歧視,你可以不學,只是不跟人交流就好了。而像沈哲子這樣的大宗子弟,必然要入仕為官,所以從小受的就是雙語教學。
聽到身邊小侍女瓜兒的輕微哧笑聲,沈哲子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再看一眼那完全看不懂的樂譜,便覺索然無味。他確是沒有這方面的稟賦,時下音樂也是陶冶情操的雅戲,可是他枯坐半晌,只受到了一點實用主義的啟發。
想法是想法,想要付諸現實,則不得不考慮阻力所在。他可以肯定的是,即便自己再怎麼發力推廣簡體字,效果未必會好,絕對不會成為主流之學,只能流於庶民之用。
不過,如果真的能夠在民間推廣開,成為庶民可用的學問,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所以在思忖半晌後,沈哲子決定優先在軍中推廣一下,就算台中有人反對此倡議,軍情加密你總管不到吧?不管別人態度如何,他是打算自己傳遞軍情就這麼做,可以省一半的書寫量啊!
0478 庶民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