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賦品評有加,以悲情生死為引,以死之輕重為續,以天下大勢與個人命運為轉,以慷慨激昂收尾。他不是不想寫蘭亭集序,事實上這是他為數不多尚能通篇背誦的古文,但是其本身與王羲之那曠達意趣終究不能相合,最終還是轉作他篇。
所謂修短隨化,終期於盡,但只要從邁於賢,還是此生不虛。人生來只是一張白紙,受到怎樣的教育,會養成怎樣的性情。器具的高低,才是超然於品類之上的憑仗。或許快樂只是短暫,各自都有長久困擾,但只要深切當下,發奮勇當,未必不能再有作為。
通篇賦文,雖然以黯然銷魂為起點,但卻以無愧天地、不慚蒼生為收尾。中興舊人,雖然屈志於江東,但總算也是保全了一份養息之地。立足於此,銜恨而行,未必不能奮起餘勇,草割胡虜。
不過,針對於賦文本身的文采和傳達的思想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被沈哲子另一樁安排給勾起了興致。
待吩咐人將賦文轉抄在幡布上懸掛於摘星樓外之後,沈哲子便笑語道:「如此布置,非我強逐人望。而是要拋磚引玉,與諸位再立一約。日後撰文每成一篇,便展於樓外,合城共賞,若得廣譽,才可收錄於集內。諸位認為此法是否可行?」
眾人聽到沈哲子這一樁安排,不免瞪大了眼,或是垂首沉吟,或是嘖嘖稱嘆。大多數人還是忍不住笑逐顏開,早先已經有定調,這文集只錄風流,不涉善惡臧否,所以倒也不必擔心自家先人的惡行會被公之於眾。
而且,由這件事眾人也感受到沈哲子對於沽名養望之事的擅長,如此高妙的手段實在異於他們舊日習慣,往常的手段是即便書成一文,也只是親友傳播,頂多向台輔名流遞上一份,恭求臧否。一旦自家祖輩事跡錄成,如此公布於外,即便沒有被收錄其中,也能廣為流傳,不再局限於門戶自美。
而且這樣廣采眾議編錄成的《世說》,待到書成之後,便是當之無愧的權威,可想而知會造成怎樣的轟動效果和宣傳效益。
而且大多數人心內還存私念,擔心執筆者不能將自家先輩的篇章描寫的生動有趣,有了這一項布置,對這些執筆者也形成了一層約束和警告,讓他們不敢馬虎敷衍。
所以當沈哲子詢問眾人此法是否可采時,很快便獲得了一致的贊同。誠然那些執筆者會因此而有壓力,但如果所書寫的篇章能夠獲得一致的讚許,對他們而言也是極好的褒揚,沒有理由會反對。
待到眾人通過此論,沈哲子才總算輕鬆笑了起來。在印刷術還未普及的時下,這是他能想到和做到的最好宣傳手段,將這一次編書的影響力放到最大。而在這個編書的過程中,沈園摘星樓也會因此而被賦予展示和臧否的職能,如果挖掘和利用得好,那麼所獲得的效益要遠遠高於單純編著一本《世說新語》。
如果在未來,能夠塑造一個不登摘星樓,難以稱佳篇的時論風潮,那麼沈哲子所獲得的收穫,簡直說是「一代文宗」都不為過!
屆時會有大量有志於此的人主動登門來請求一個機會,那麼沈家便獲得了頻頻與時下最頂尖的學術交流的機會。到了那時候,誰還能說他家沒有家學?
而一旦這種形象豎立起來,一方面可以試著以摘星樓為基礎收錄書籍,刊行一些能夠廣泛傳播的書籍。而另一方面,沈哲子也可以藉助選擇力推哪一類思想著作,而發起一場不露痕跡的意識形態鬥爭。
雖然這件事推行起來會有波折,畢竟這不啻於去瓜分把持在文化高門手中的話語權,但沈哲子覺得憑著這件事可預期的回報,完全值得爭上一爭。只要他掌握了這個陣地,那麼時下那些文化高門在面對他的時候將不再有優勢可言!
當然他也不會從一開始就直奔重點,先用《世說新語》這樣無涉是非、只談風雅的文章試試水,藉以觀察一下各方的反應。收到足夠多的反饋之後,才可以決定下一步的步調該如何安排。
不獨沈哲子諸多設想,樓內這些年輕人們也不乏心思縝密深遠者,略加思忖,便能想明白這件事可操作的價值所在。譬如後漢許氏兄弟所主持的月旦評,雖然無論在當時還是後世都不乏非議,認為私法悖禮,致使謗訕滋生,但其影響之大,也是毋庸置疑。
而摘星樓懸文的巧妙之處在於,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