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就是一種人難企及的稟賦。
想到這裡,虞潭又忍不住看了兒子一眼,嘆息道:「為人任事,言既否之,當有建策。只破不立,如婦人喁喁而語,終日戚戚於懷,於人無益,於己無益,於事無益,豈昂藏男兒所為!」
虞仡尚不知因何觸怒父親,聽到這指責,不敢再開口,垂首默然。
見兒子雖作凜然受教狀,卻仍難解其意,虞潭心內便是一嘆,已經決定接受沈充的善意。惟願自己在這有生之年,再得一二建功,為後人多爭取一些庇護,才可保家世不至於在自己故去後一落千丈。
其實若目的僅止於此,虞潭並非只有沈家一個選擇合作的對象。時下琅琊王氏同樣有需求扳倒沈充,以騰出方鎮位置。去年虞潭便與王氏合作一次,寄望能夠對沈氏有所打擊,可惜功敗垂成。
但王氏高門難企,卻不是一個好的合作對象。王氏連血親族人都能下死手,可知其厲色寡恩本性,怎麼就能保證與之聯合趕走沈充後,他會知恩圖報?畢竟王家眼下對於重掌方鎮的需求強烈,絕無可能將會稽交給自己執掌。
一方是唾手可得的吳興大郡,一方是不知能否獲得回報,虞潭自然明白自己該作何選。
至於沈家能否將自己推到吳興郡守之位,虞潭也並不懷疑。王家遲遲不能拿下沈充,可見其家背後自有倚靠,彼此角力。而他們這群會稽士人無論加入哪一方,都可能成為最後勝負手。既然如此,沈充既然敢許諾,就絕對不敢戲耍自己。
只是自己要拿出什麼誠意,才能與沈家達成這次合作?
虞潭沉吟良久,便起身走入書房,讓兒子過來為自己侍墨,揮筆疾書《論避諱禮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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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郡府等待數日,沈充便見到了虞家派人送來的奏疏,看完其中內容後,沈充不禁大笑,將沈哲子喚到面前來,把這份奏疏遞給兒子。
沈哲子匆匆一覽,同樣會心一笑,事情成了,虞潭已經入彀!
這一份奏疏,倒也沒有什麼特別內容,只是虞潭以禮法儒士的身份,向朝廷進言,時下禮樂崩馳,時人更當以禮自守,諸如避諱前人名諱之類的禮數,更應當要恪守不能違背。
如果對世情不了解,很難體會這份奏疏的深意。
琅琊王舒之父王會,其名恰好與會稽郡之「會」字同形,以避先人名諱的禮數來論,便堵死了其執掌會稽的可能!
這種小技巧,雖然曲折,但卻實用。王舒時下正因沉殺族兄、從子而物議纏身,為家族計如果沒人提及此節,那也就難得糊塗,恬而受之。但既然被人道破,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再來會稽。
歷史上,因為會稽士人的不作為,朝廷竟然直接將會稽更名為鄶稽,也要讓王舒擔任會稽內史,可見王家執掌方鎮的願望之強烈。
但現在,虞潭率先發聲,表明會稽士人的態度,以王氏今時之微妙處境,絕不敢為此事!
沈充笑道:「虞思奧為家業計,六十老叟仍要勉強,可謂淒涼。稍後我便著人快舟將此疏送至建康庾叔預處,庾亮匹夫自知如何運籌。」
聽到老爹提起庾亮仍不乏恨意,沈哲子也是無奈。人家的主場即將到來,眼下的沈家卻還困在地方,為方鎮之位而殫精竭慮,不算一個重量級的。縱使有什麼舊怨,也只能暫時忍耐。如果急於跟庾氏翻臉,自家在台省反而沒了靠山。
父子皆知,虞潭此疏只是治標之法。王氏族人仍然眾多,解決了王舒還會有別人出頭。想要徹底打消其圖謀會稽的念頭,只能以暴力震懾!
請虞潭出任吳興太守,除了拉攏會稽本地士人之外,最主要目的還是挑唆其與烏程嚴氏反目。對此,沈哲子已有定計,而且正如無法拒絕出任吳興太守一樣,哪怕明知是陷阱,虞潭也會甘之如飴踏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