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碰到是勛,那是一點兒嘴都還不了啊。可是是勛話還沒完呢,當下提高聲音說道:「如今朝廷用兵於北,討伐叛逆,而劉表陰與之合。四郡若不牽制,中原兵燹勢將更盛,則兵無可息肩,民將填諸溝渠——先生獨慮長沙之民生,而不顧天下之民生歟?!」
桓階附和道:「侍中所言是也,仲景且細思之。」
張仲景結結巴巴的,還想頑抗:「別郡無疫,而長沙有疫……設無去歲之疫,機必不敢阻……」
是勛打斷他的話:「別郡去歲無疫,未必今歲無疫,大兵必有大災,大災必生大疫!先生為醫者,豈不通此理乎?」
張機聽了這話,不禁渾身一激靈,口中喃喃念誦:「大兵必有大災,大災必生大疫……」突然撲過來一把扶住是勛的膝蓋,高聲道:「上官似亦知醫者也,還請教我!」
是勛多少有點兒哭笑不得,心說我教「醫聖」,這不扯淡呢嘛?我教你啥?我教你作詩好不好?我教你做火藥好不好?隨口謅幾句醫學常識,為的是對症下藥,跟什麼人說什麼話,方便你理解而已,我有什麼可教你的!
「吾實不通醫術也……」話剛出口卻覺得不對,這有泄氣的意味啊,我不是要駁得對方啞口無言嗎?他最近幾年混得實在挺順,小坎坷不斷,大阻礙沒有,加上自重中二千石的身份,潛意識裡就一點兒輸都不能認,也不知道怎麼一來,順嘴而溜:「然,吾治經典,究天道,病理亦有其道可循也。」
張機兩眼放光:「正欲恭聆長官之道!」
是勛斜眼瞟瞟張羨,張羨攤一攤手,那意思:我兄弟學醫治病都瘋魔了,你別理他就完。再瞧瞧桓階和孫資,那倆傢伙倒是也撲閃著眼睛,似乎滿有興趣的樣子。是勛心說好吧,道這玩意兒,虛之又虛,我就再隨便來糊弄「醫聖」幾句吧。
「先生以為,疫自何來?」
張機回答道:「機以為,疫即傷寒也。天以五運主歲,六氣而環序,此陰陽之道。五行御五位,而生寒、暑、燥、濕、風、火,各終期日,違之則病!」
是勛聽了這話,忍不住嘴角就是一抽,心說啥,這裡面竟然還有陰陽五行哪?你是醫生啊,還是巫師啊?
是勛前一世對中醫不大感冒,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完了,這要一得病,光抓一把草根煮了吃,真能好嗎?沒有抗生素,別說破傷風了,普通感冒發燒就可能死人啊!不過話雖然這麼說,他終究也小病小災地活了好幾年了,加上穿越之前和剛穿越來那會兒,土著阿飛連草根都沒得煮,那就連活了二十多載啦。
經過他的觀察,中醫,即便是這年月的原始中醫,倒也並非一無是處,就連前一世壓根兒不信的針灸,不是也扎醒了植物人典韋嗎?可是中醫最大的毛病,就是神神叨叨,經驗論中間夾雜了太多的迷信,這不,連陰陽五行都出來了……陰陽還好說,可以指代任何一對矛盾體,可五行是怎麼回事兒?再說了,就算迷信系統你也不完善啊,五行是怎麼生出六氣來的?多這一氣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當下不禁長吸一口氣,捋一捋思路,然後朝張機搖揺頭:「非也。」
他伸出手去,輕輕搡了張機一把,請對方坐直了——你老趴在我膝蓋上算怎麼回事兒?「先生以為,六氣各有期日,違之則病,然,為何一時一地,人或染疫,或不染疫?」
當時的中醫還沒有把外感熱病和瘟疫嚴格區分開來,認為都主要是因氣候原因……或者更準確點兒來說,是因為陰陽不調而引發的。當然啦,關於張機剛才那幾句話,是勛也就聽明白了個大概,他知道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就算中醫也不可能那麼籠而統之,肯定還會有更詳細的界定。所以當張機張張嘴,說:「此乃因……」話沒說完就被是勛給打斷了——真要容許你一問一答,肯定先啞口無言的就變成我啦!最好我就一口氣說下去,壓根兒不給你反駁的時間——
「為何雜處之地,染疫者多,而散居之人,染疫者寡?」
說到這裡,突然舉起手來,望空一指:「為天地之間,非獨六氣也(我也不推翻你們原有的體系,省得你接受不來),六氣所挾,尚有一毒,是為病……疫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