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藝,若是在村子裡面,也是受人敬重,往往鐵匠鋪子都在村子當中,有的是人家想送孩子前來學徒。只是看眼前這鐵匠鋪子,想是實在名聲太壞,竟連學徒也招不到一個。
沈放也不著急,耐心等在一旁,那老翁鬚髮皆白,看歲數著實不小,倒還筋骨強健,時值盛夏,常人站在外面也要一頭大汗,這老者在鐵匠鋪中卻是不急不慢,一板一眼,叮叮噹噹,雖不見使得多少氣力,卻是一刻不停。待到鋤頭打完,隨手夾起,扔到旁邊一盆涼水之中,這是淬火。沈放知道這只是中間一步,這鋤頭離完工還早,正想開口,卻見老翁隨手將鋤頭扔到一旁。沈放話到嘴巴又咽了回去,倒是不由自主問了句:「老丈,這便打好了麼?」
老翁抬頭瞥了他一眼,道:「自然是打好了,你是何人,有什麼事?」
沈放暗自搖頭,鋤頭雖不比刀劍精細,但墾地拓荒,卻也要結實耐用,鋤頭鋒利。一般鐵器,都要經過選料、燒料、鍛打、定型、拋剛、淬火、回火、澤油幾道工序,這還不包括後期的研磨。鐵器定型之後,為使刃口鋒利,通常會用鋼包住鋒刃,所謂好鋼用在刀刃上,拋鋼又分明、暗,淬火要在定型和拋鋼中反覆使用,用水先後也有講究,溫度之外,還有加鹽加油之法。淬火後鐵器易有裂痕,還需回火煅燒,加強硬度。最後還要澤油,用豬肉或者肉皮摩擦,讓器具光澤,不易生鏽。這老翁別說拋鋼回火,連鍛打淬火都做的馬虎無比,這樣的器具能用才是怪事。
沈放正要開口,村中突然跑來一個年輕漢子,到了近前,高聲道:「吳師傅,鋤頭可打好了麼?」
老翁顯得頗不耐煩,道:「好了,好了,地上自己拿去,整天就知道催啊催!」
那年輕漢子聞言似乎也不高興,俯身自地上拿起那鋤頭,看了兩眼,皺眉道:「剛打出來啊,我說吳師傅,你老也多賣點力氣,你看這鋤頭一點鋒口沒有,叫我怎麼用啊。」
吳姓老翁道:「去,去,去,你刨地又不是殺豬,要這麼鋒利幹什麼,要鋒口快,自己回家磨去。」
那年輕漢子拿著鋤頭,越看越是不滿意,忍不住嘟囔道:「吳師傅,你老這手藝越來越馬虎了吧,這簡直就一鐵疙瘩不是。」
吳老翁道:「打你個口無遮攔的後生,我手藝怎麼了,我打的東西你們哪件用壞了?」
年輕漢子猶自不服氣,道:「是啊,你老打的是結實,怎麼使都不壞,可哪件也不快啊,幹什麼都費勁,我倒巴不得它壞了,好換新的。城裡人家『宋記』的鋤頭,那叫一個好使,一下去磚頭都能給你刨穿。」
吳老翁道:「呸,使不了兩年就壞,那還能叫鋤頭麼,你愛要不要,不要扔地下快滾,一百個大錢也不還你。」
沈放一旁啞然失笑,心道,難怪這吳老翁如此囂張跋扈,打個鋤頭才一百大錢,就算不包料,也是菜價了,價錢如斯,能打個樣子就算不虧了。
那年輕漢子仍不肯走,道:「吳師傅你老受累,再給我打兩下唄。」
吳老翁道:「不打,不打,就是這樣,你愛要不要。」
沈放一旁看著有趣,忍不住道:「這位大哥,你若不嫌棄,我幫你回爐打上兩下如何?」
那年輕漢子見他是個生人,摸不清他來路,奇道:「這位小哥是哪裡人?倒是面生得緊。」
沈放道:「我是外鄉人,路過此處,我也學過幾年打鐵。」
那年輕漢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文質彬彬,說話也是讀過書的模樣,心中暗笑,心道,瞧你這身子骨,雖算不上弱不禁風,也不見有二兩肉,豈能揮的動大錘?他雖是鄉下人,也有幾分見識,知道打鐵甚苦甚難,古來打鐵、撐船、磨豆腐被稱作天下三苦,都是最辛勞吃苦的行當,若說費力,又以打鐵為最,也是打鐵最難。尋常打鐵的學徒四五年下來,還是只能掌大錘,一個大錘十餘斤,舉高下砸,還要打在點上,一日數千下,不是年輕力壯斷難堅持。看沈放模樣,只怕就算摸過大錘,也沒撐過幾天,居然也大言不慚敢說會打鐵。他性子直爽,最瞧不上巧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