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從這個雙莢來了,瞅這不順眼,那不順眼,總愛給姨娘說教,看似一切為了老爺,可她憑甚麼!秋雲想刺她兩句,被姨娘一個眼神止住。綠鶯倒不是怕雙莢,可此時是特殊時期,馮元還不理她,她不想給自己找事兒。
轉眼到了滿月酒的日子,綠鶯在屋裡不能吹風,再加上因逃跑被禁足仨月,就沒出去。宴席設在前院,侯府來了人,馮佟氏也意思意思地從秋雲手裡接過來孩子,抱了一下給客人看。全程,馮元臉上勉強掛著笑,只是笑不達眼底。
親朋有的拿出金錁子,有的掏出小金鎖,往孩子的小被兒里掖去,小孩子可能被擱著了,不舒服地噤噤鼻子,睜開睡眼惺忪的瞳眸,小拳頭往外一杵,哇一聲咧嘴大哭起來,鬧了個眾人鬨笑,都道這是個身體強健福大祿大的千金貴女。
侯爺笑得慈祥,老夫人看著這熱鬧地聲音衝破天的小孫女,一個勁兒地叫著「哎呦呦,這招人稀罕的呦。」她接過那小身子,晃了晃,丫頭頓時就不哭了,張著一雙濕糊糊黑溜溜的大眼懵懵懂懂地望著她,還不忘翹起嘴含著跟手指頭。
馮府二姑娘畢竟才滿月,走過了場就被送回屋內。馮元強忍著憋屈聽著各方道賀,吃酒敬酒回酒。知子莫若母,老夫人讓人拉回漸醉的兒子,母子兩個來到間空屋。
隔著桌几坐下,老夫人望著臉帶熏然,卻一腦門子倔強的么子,一臉語重心長:「俗話說,先開花,後結果,你急甚麼呢?」
馮元確實有些醉了,可意識還沒亂,聽了母親的話卻一怔,反問道:「原來老夫人還催兒子多納妾多開枝散葉,怎麼如今反倒又不急了?」
被兒子頂了下嘴,老夫人不高興地撇撇嘴,虎著臉道:「哎,我跟你說啊,這小丫頭我可喜歡著呢,你可不許薄待,可起小名兒了?」
「還沒呢,有功夫的罷。」馮元皺著眉,不耐煩地擺擺手。
後來又出去敬了幾杯酒,終於有了醉態。散席後,他腳步漂浮,感到臉上滾燙,腦袋發昏,竟迷迷糊糊地走回到了玲瓏院。
穿過月亮門,馮元立在正房窗下,北地的風乾冷,晚上更是淒涼。院內冷清,一個行走的下人都沒見到。一陣嬰兒啼哭聲響起,在寂靜的院子中肆意迴蕩。他頓覺心煩,想都不想就轉身往月亮門而去,打算仍是回外書房。
只是剛才窗上映著的那道玲瓏剪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一月未見,跟以前不一樣,是真的沒見過。以前鬧氣,他歇在外書房,可還能在綠鶯給馮佟氏請安或伺候用膳時碰個面。如今,她月期未坐滿,出不得門,他也沒回過玲瓏院,何曾有過相見?
為何不見,還不是怨她麼。千般期待,萬眾矚目,他等了多久,盼了多久,又為了這個孩子遷就了她多久,臨到終了,卻給他生了這麼個沒用的丫頭片子,能不氣麼。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抽她的心都有了。
可是,能氣一輩子麼?左右這頓氣火一個月也散得差不多了,去看看她罷。再有,小孩子總哭真的沒事麼,剛才在宴席上就哭了一場,現在又哭,不會哭成個烏鴉嗓子罷?
推開久違的那扇門,望著床上那被子間如山巒的起伏,不知是屋子太暖還是怎麼的,馮元竟覺得眼裡有些泛潮。綠鶯睡得很熟,臉兒白皙,與產前相比瘦了許多,髮絲柔軟地陳鋪在鴛鴦枕上,屢屢纏綿。睫毛如兩排小刷子,燭火的映襯下在眼窩投出一片暗影,遮擋住原本的烏黑。
眼下都發黑了,是沒睡?可能是餵奶罷,府里沒請奶娘他是知道的。指尖從綠鶯臉上划過,馮元眉眼漸漸柔和,越看她越難以自抑,他俯下頭,想貼貼她的臉頰,耳鬢廝磨一番以解相思,可耳畔一直大作的哭嚎聲簡直如魔音穿耳。
馮元往小床掃了眼,煩躁地喊了句:「來人啊,二姑娘哭了,快哄哄,莫要讓她再哭下去了。」
未幾,仍不見下人進門,「來人——」
「有沒有人?都哪去了?」
馮元皺著眉接連喊了幾聲,玲瓏院仿佛成了座空城,所有下人全消失了。綠鶯悠悠轉醒,迷迷瞪瞪開口:「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