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黃金溶於汞中,成為漿糊狀的金汞合金,用金汞合金均勻地塗到乾淨的金屬器物表面,加熱使汞揮發,黃金與金屬表面固結,形成光亮的金黃色鍍層,這就叫做火法鍍金。」江來知道林初一不懂這一道工藝,詳細的解釋著說道。「就像是人的臉上長了白癜風,呈現出大塊小塊不規則的色斑。我們想要治療好這個白癜風,就需要讓那些白斑恢復成它原有的皮膚顏色,或者想辦法把那些白點給遮掩起來。」
「所以,火鍍金銀就是要把那些白斑給遮掩起來?」林初一出聲問道。
「是這個道理。」
「那麼,這不是破壞了文物修復中「修舊如舊」的原則嗎?」
「是的。」江來點了點頭,說道:「我們講的是修舊如舊,卻沒講過修爛如爛......」
「......」林初一心想,這傢伙嘴巴可真毒啊。
又想,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他不一直如此嗎?
「你找的這尊青銅人頭品相實在太差了,斷成兩截也就算了,鏽垢堆積,花紋銘文近乎全部脫落.......這種損壞程度實在太過嚴重,已經和「破銅爛鐵」差不多了。如果再不進行修復的話,很快就會徹底的消失在我們的世界當中。這反而不利於對它的保護和傳承。」
「特別是人頭上面鍍的那具黃金面具,如果不能進行鎏金處理的話,怕是這樣的「魚餌」品相很難釣出侏羅紀裡面的恐龍。他們既然是專門做文物走私的,什麼樣的寶貝沒有見過?怎麼會被這樣一件沒有任何藝術審美沒有任何投資價值的青銅器所吸引呢?你要是蝙蝠,你會不會這麼做?」
「好了好了,我就是隨口問問而已嘛。我都說了,我已經把這尊青銅人頭交給你了。你想怎麼修就怎麼修,當真修壞了也沒關係。」
「不可能修壞。」江來說道。
「嗯,我相信你的實力。」
「當一個人丑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它的「毀容」就是「整容」。」江來說道。「人頭也是。」
「......」
融金不難,難的是抹金。
將漿糊狀的金汞合金勻稱的塗抹到一件新塑的青銅器身上面去,這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是,這尊青銅人頭是老器件,它是已經做過整體的鎏金,但是之前的皮層有一部份脫落掉了,這等於是翻修,是二次處理。即要讓那些脫落掉的地方塗抹上金汞合金,又不能破壞掉其它沒有損壞部位的金層。使這兩塊形成一個完整和諧的整體,而不是像在上面貼滿了狗皮膏藥似的,顏色深淺不一,新舊差別太大。那樣的話,別人一眼看過去......這藝術品很沒有藝術。
當然,這些困難相當於別人而言,在江來眼裡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他喜歡做困難的事情,要是一件事情所有人都難做.......還需要他江來出手做什麼?
他一隻手提著刷子,就像是一個油畫大師一般,沾上金汞,在青銅人頭的器身上面點點染染......
每當這個時候,林初一就會在旁邊看得痴迷。
林初一喜歡江來,更喜歡工作時的江來,工作時的江來和平時的江來完全是兩個人。
工作時的江來專注、嚴肅、全身心的投入,做起事情來一絲不拘。但是又因為過於專業和熟悉的原因,他的動作看起來行雲流水,猶如一曲動人的樂章。
月照江面、弱柳拂風、群山寂寥,是世間最自然,也最微妙的那種美好。
那些普普通通的刷子、描筆、以及所有的修復工具,在江來的手裡仿佛都有了魔力一般,他們能夠化腐朽為神奇,變破爛為寶貝。
江來工作的時候,是不允許別人打擾的。
倘若林初一不是林初一的話,她甚至都沒有機會站在旁邊近距離的觀看。
直到江來用細長的描筆沾上那最後一點金汞漿糊,小心翼翼的塗抹到青銅人頭的眼角,這才沉沉的喘了口氣。
大功告成!
江來坐在工作椅上面,仔細端詳著面前的這尊青銅人頭,臉上洋溢著喜悅和驕傲的笑意。
「你可以說話了。」江來看著林初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