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而飛快挪開目光,並且抬手將身前桌子上鋪著的一層布掀起並覆蓋在了水晶球表面。
然而詭異的是,這卻並沒有阻擋住朗曼·摩門見到那張面孔,但這種見到並非是在覆蓋有一塊布的水晶球上,而是他的腦海深處——
他忍不住在想那張女人的臉!
只有一些普通人才可能在某些時候控制不住自己「浮想聯翩」,身為一位高位格的超凡者,朗曼·摩門按理說不可能會遇到這種情況。
但它偏偏就發生了!
不論怎麼去壓制,他也始終無法讓那張女性面孔從腦子裡面消失!
這讓他內心當中充滿了煩躁,卻也被動的對此觀察了起來。
然後他就認出這張臉到底是誰了——
這是不久之前他遇見過的一位城內妓女,一位因為懷了野種而打算不再接客的妓女。
妓女只是一個普通人,朗曼·摩門能夠記住她的原因是該妓女離開妓院後卻遭遇了搶劫,因此失去了全部積蓄,又沒有其他營生可做,最終只能一邊挺著大肚子一邊乞討。
這代表著什麼?
朗曼·摩門因此很困惑。
因為除了腦海中這張臉不論怎麼樣都揮之不去外,他並沒有遇到像剛才那樣的精神衝擊,也沒有遇到任何其他傷害。
沒有人可以告訴他答案,而緊接著他腦海中的面孔就復又發生了變化。
妓女的臉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臉,而那張臉的主人,朗曼·摩門同樣認識。
那是一個奴隸,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主人,而被懲罰赤身裸體在摩爾斯城邦跪著爬了一整圈的奴隸。
因為該奴隸在沒成為奴隸之前是一位失勢富商之女,在摩爾斯有一定的名聲,因此當時還造成了一番不小的轟動。
朗曼·摩門尤為記得她緩慢爬行時受到無數人圍觀,臉上那絕望而又痛苦的表情,更記得她最後受不了愈發嚴重的羞辱而一頭撞死在路邊的悽慘模樣。
這又代表著什麼?
他無法理解,但腦海中的面孔卻並未理會他的困惑,而是復又展開了變換。
這次是一張蒼老的男性面孔,一個飽受疾病折磨,在床上活生生哀嚎了三天三夜才死去的可憐人。
因為他的疾病具有極強的傳染性,甚至沒人願意靠近他的住所。
朗曼·摩門記住他的原因除了他哀嚎的動靜實在響亮外,還有就是他的死亡並非是因為疾病。
而是因為他哀嚎的聲音實在太吵鬧,最終有人無法忍受地在外面放了把火,把他給活生生燒死了。
……
隨後是一張青年面孔,然後是嬰兒,是婦女、是少女,甚至是一隻貓……
腦海中的臉不斷變換著,每張臉都有他們相應的苦難。
而隨著不斷認出他們,朗曼·摩門也仿佛跟著這些人經歷了一場又一場漫長的痛苦之旅。
一開始他還沒什麼感覺,但不知不覺間,一種陰鬱的情緒逐漸在他心底積累,讓他漸漸感受到了自己情緒上的低落,甚至心靈上的枯萎。
而當腦海中面孔定格到了一個鬢角蒼白,灰帶系臉的中年男子時,他甚至感受到了一層層絕望籠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張臉是自己!
是自己……
自己都遭遇了些什麼?
朗曼·摩門不自覺在回想。
幼時被父母獻祭給盲神教會時,那種挖去雙眼的疼痛似乎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從小承受著教會內苛刻的訓練,每天遍體鱗傷,完不成標準甚至會被唾棄與辱罵,那種壓力也依然能夠清晰感受的到。
成為一名盲神教會正式成員,一次外出執行任務時,唯一的好友卻因為他的大意而死在了敵人手裡,那種懊悔甚至折磨了他整個前半生,此時慢慢跟著回想了起來。
一步步從小角色攀登成為大人物後,受到的追捧讓他起初志得意滿。
但隨著站在山巔的時間長了,入目所見竟是一些骯髒齷齪,那種意興闌珊的空虛至今都還繚繞在他心底,由此也緩緩浮現了出來……
曾經心腹的背叛、教會發展受到的挫折、無望踏足更高層次的頹然、為了利益不得不犧牲一些人後的慚愧……
種種回憶與相應的情緒接連被想起,相互交錯疊加,讓朗曼·摩門愈發感受到痛苦。
我在做什麼?
我做了那麼多,又有什麼用?
我所領導的盲神教會,真的走在正確道路上了?
也許我拖累了他們?
為什麼我會這麼累?
我為什麼要活著?
這種人生,還有什麼維持的必要?
我為什麼要活著?
我為什麼要活著?
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為什麼要活著?
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
……
生命中的光已經於此刻被悄然剝離,留在他腦海當中的,唯有痛苦。
無邊無際,仿佛永無止境的痛苦。
於是當不久之後有人闖入這間房屋時,看到的場面令他們驚恐萬分。
摩爾斯城邦尊貴的親王閣下此刻正仰躺在房間角落昏迷不醒,身下是一灘噁心的屎尿齊流。
而那位令無數人敬仰與崇拜的盲神教會牧首,此刻則靠坐在了水晶球下方的桌腿處,雙手無力癱在身體兩側,額頭眉心破開了一個幽深的口子,有大量晶瑩半透明的腦漿順著口子與鼻樑緩緩流向其胸口衣襟。
從那傷口的模樣來看,他顯然是自殺。
然而死亡臨身,這位令人尊敬的牧首卻像是獲得了救贖一般,臉上竟然掛著一層解脫似的笑容……
房間內安靜的落針可聞。測試廣告2
15 痛苦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