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這麼一幫人,倒像是討債了。」
「可是世子殿下吩咐過……」
馬寧話還沒說完,汪直的下屬傳話道:「我家主人說了,除了沈瓷,誰也不見。」
馬寧只好閉口不言。
沈瓷入了後院,被引著走了一陣,見汪直立於庭中,正賞玩著池中金魚。旁側,迎春花開了幾枝,嫩黃的花瓣,似苔枝綴玉,攜著悠悠的暗香。汪直手裡抓了把飼料,往池中一撒,便見無數金色聚集於一處,而他拍了拍手,將殘餘的碎料掃落,轉過身,並不驚訝地看到沈瓷。
「我以為你會早些來看我。」他說。
開口竟是這一句,沈瓷微有意外,答道:「本來昨日該來的,路上遇見一點意外。」
「我聽說了。」汪直長身玉立,目光掃過沈瓷:「看你精神挺好,沒受傷?」
「興許是剛入京時養傷太久,老天也不忍讓我受傷了。」沈瓷提及從前在汪直私宅休養一事,唇邊不由掛上淺笑:「汪大人的氣色也好了許多。」
「我也沒別的事兒可做,只能專心養著。」
他神情淡淡,沈瓷分不清這話是有意還是無意,想了想,開口言道:「朝夕被救出一事,還要多謝汪大人。」
「不必言謝,你我也不是第一次見,用不著這般客套。」他期盼她來,已是許久,現在她來了,自己又不知該如何表現,字句都模糊成了一片,一問一答,竟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麼。
「那便是朝夕的謝意了。」沈瓷從袖中取出一件雕花木盒,遞給汪直:「稍微備了一份薄禮,來得倉促,您將就著收下吧。」
汪直眼中一亮,看向那精緻雕花的木盒,臉上多了些溫柔的情緒,那雙細長眉眼因此輕輕眯起,沾染了笑意。
他接過,毫不客氣地徑直打開,是一顆珍奇昂貴的黑珍珠。
沈瓷期待他目光中露出幾許滿意,卻意外看到汪直的笑容僵在臉上,眸色一沉,眉間多了一道直立的皺痕。
他直接把木盒塞回了她手上。
「我不喜歡。」
沈瓷呆若木雞,定定的望住他,哪有人這般拒絕收禮的?她僵住,半晌才問道:「怎,怎麼了?」
「換一個。」汪直說:「換一個,要你自己準備的。」
「可這就是我準備的……」沈瓷話說一半便吞了回去,禮物雖是她送的,但的確是小王爺準備的,可這黑珍珠出了什麼問題?難不成還能是假珍珠?又或是……某種她猜到卻不願說出口的原因?
風起了,空氣中有細細塵埃浮動。沈瓷側著臉去看枝上花萼,汪直眼裡則看著她,只覺眼前女子真切非常,又疏離非常。一顆心也隨著這寂寂刮在庭中的風,空了下來,凝了下來。
良久,汪直方開口道:「我不需要這樣貴重的黑珍珠,空擺著也沒用,還礙著我的眼。讓淮王世子留著送別人吧,別往我這兒塞了。」
沈瓷無可奈何地顫抖了一下,她轉過頭來,汪直的眉目清清楚楚就在眼前,卻又帶了些雲裡霧裡的味道。
他又說:「若真想謝我,就送給我一件瓷器,你自己做的。我要獨一無二的。」
沈瓷遲疑片刻,低語道:「瓷器不也只能空擺著沒用麼……」
汪直眼神睨了過來:「你這不是道謝來的嗎?我這都明確提出要求了,難道還要拒絕?」
沈瓷微微垂下了眼帘,輕語道:「昨日我剛答應了他,未防危險,不輕易外出的。」
她口中的「他」,指代不明,卻是再清楚不過了。汪直心底狠狠一疼,胸中似牽扯到某根經絡,未痊癒的傷口又在暗處絲絲滲出血來。他按捺不住,一把抓過她的手,竟發現她的掌心在不停出汗。沈瓷方才的臉色還算平靜,但被他抓住手掌的那一刻,臉色終究白了白,卻沒有驚訝,只是在他的掌握中瑟瑟發抖。
汪直突然想起了一個詞:執子之手。
可眼前的情境,畢竟不是這句古老詩詞中的含義。他如今握著的這雙手,或許明日就握不到了;他如今眼前的這個人,或許明日便看不到了。他想起兩個人共同度過的時光,想起驛站中那個處心積慮提醒他遠離的淮王世子,想起自己被迫殘缺的身體,不由無聲一笑。
因他這一笑,沈瓷突然覺得難過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