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軍務和議事之時,他的心算速度,卻永遠只能排在第二位,哪怕是再龐大的數字,朱重九好像都可以直接心算,或者稍稍在紙上勾畫上幾筆,就能得出答案,然後過上很長時間,司倉參軍們才能用算盤給出相同或者相近的數字。
原來大夥對此都司空見慣,覺得自家主公乃天授之才,一通百通,所以劉基雖然覺得好奇,也沒有認真琢磨,今天被朱重九親口提醒,才猛然發現,自家主公的算學造詣,恐怕在自己的十倍之上,而自己師出名門,潛心於術數不下三十年,自家主公朱重九,年齡卻才剛滿二十。
「別躲那麼遠,我又不會吃掉你。」朱重九笑著追過去,用雨傘再度遮住劉伯溫的頭頂。
後者則雙手抱著肩膀,徹底瑟縮成了一團,不光是因為冷,而且是因為心中的震撼,朱重九沒說謊,他說得全是實話,他非但精通術數,並且精通制器,精通地理,精通天文,他甚至知道上萬里外的歐羅巴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跟伊萬諾夫相談甚歡,而在中原的大食書籍中,卻都找不到同樣的記載。
「其實朱某也從未否定過古聖先賢。」見自己把劉伯溫震驚成了如此模樣,朱重九笑了笑,帶著幾分歉然說道:「朱某記得聖人有一句話,三人行,必有我師,做學問如此,治國也是如此,只要是別人好的,行得通的,朱某都想學上一學,不管來自蠻夷,還是來自華夏。」
抬起另一隻手替劉伯溫撣去肩頭水漬,他微笑著繼續補充,「朱某隻管它會不會有利於我淮揚發展壯大,卻不會考慮它符合不附和聖人之言,因為在朱某眼裡,聖人原本就是虛懷若谷,不恥求教於百家,因為聖人有這份自信,兼容百家之長後,他的學問依舊自成一系,依舊直臻大道,伯溫如果真想繼往聖之絕學,就應該有這份心胸,而不是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妄自尊大,那樣只會令聖人蒙羞,而不是為爾等今天所為自豪。」
「轟隆隆。」劉伯溫耳朵里又響起一聲炸雷,臉上迅速湧起一抹潮紅,「主公,主公知道,知道微臣最近,最近是在」
一抹笑容迅速湧上朱重九嘴角,「知道,你不是裝病,是心病,朱某原本不想戳破,等你慢慢痊癒,但伯溫,你沒給自己留出足夠的時間。」
這才是他今天追上來的目的,留住劉伯溫,留住這個歷史上有名的謀士,而不是顯示自己見識有多廣博,劉伯溫多謀善斷,目光如炬,又精通兵法,是個非常難得的參謀之才,然而劉伯溫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是愛鑽牛角尖,這導致此人跟整個大總管府的參謀系統很難合拍,日常中能發揮出來的作用,可能還不到其真實本領的十分之一,(注1)
「主公,微臣,微臣亦為士林中人,元統元年進士。」被朱重九一語戳破了心事,劉伯溫的臉色更紅,拱起手來,掙扎著辯解。
「比祿夫子如何。」朱重九又看了他一眼,笑著問道。
「比,不及善公遠甚。」劉伯溫的身體輕輕哆嗦了一下,低聲回應,「然臣與善公之際遇,也不盡相同。」
同等條件下,劉伯溫只中了進士,逯魯曾卻高中過蒙元的榜眼,所以他當然不能說自己的學問比逯魯曾還高深,但他只是朱重九的謀臣,而逯魯曾卻是朱重九的長輩,雙方所處的位置不一樣,所以對同一事情所持的態度自然也會不一樣。
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過去,讓朱重九笑著點頭,但很快,朱重九的第二個問題就借著風雨而來,如雷鳴般衝進了劉基的耳朵,「伯溫所學,是為了謀萬民之福祉,還是謀士林之私利,放眼天下,百姓幾何,士紳幾何。」
「當然是萬民之福祉。」猛地停住腳步,劉伯溫的聲音陡然轉高,這是他身為儒家子弟的底限,不容任何人質疑,「只是劉某跟大總管府諸君,道不同,所以難相為謀。」
「何為道。」朱重九的聲音也慢慢轉高,低頭看著劉伯溫,眼睛裡充滿了困惑,「你的道在哪兒,是為了謀萬民福祉而求道,還是為了捍衛你心中之道,寧願將天下萬民推進水火。」
「這?」劉伯溫再度語塞,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朱重九質問。
他是個虔誠的程朱門徒,但他卻不會閉上眼睛說瞎話,淮揚大總管府的所做所為,明顯早已背離的聖人之道,但淮揚大總管治下的百姓,日子越
第九十章 諍臣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