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答失里如果不是為了跟燕鐵木兒爭權,而是依照後者的想法選擇了孛羅不花,也許天下還不會亂成如今這般模樣,畢竟天子有德沒德,對朝廷來說是頭等大事,一個有德的天子在位,就不會水災旱災接連不斷,沒有水災旱災,就沒有那麼多流民,沒有了流民,紅巾軍自然就沒有了兵源,天下的叛亂自然就平息了下去,根本不用高貴的蒙古人再提著刀走向戰場。
狗屁,滿嘴胡言,牽強附會,一想到外邊對孛羅不花的那些支持聲,妥歡帖木兒就恨不得拔出刀來殺人,而朱八十一打敗了帖木兒不花和孛羅不花叔侄,毀掉了孛羅不花一手建立起來的青軍和黃軍,無異於替他拔掉了長在後背上的膿瘡,所以,揚州城破的消息送進皇宮之後,妥歡帖木兒一點兒都不感到著急,甚至以禮佛為名,偷偷地跑到城外騎了幾圈馬,直到心中的興奮勁兒過去,才神清氣爽地返回了皇宮。
但是,接下來送到皇宮的消息,就讓他沒法再開心了,那朱屠戶居然將火炮當做劈柴一般,敞開了賣得到處都是,只要是紅巾軍,無論南派北派,親疏遠近,只要你付得起錢,都隨便可以買,不限數量,買得起多少就供給多少,這意味著,日後不但在河南戰場,火炮將被大規模使用,在武漢、安慶等地,彭和尚等賊也不再是光有幾萬具血肉之軀,他們也將迅速被武裝起來,變得比官軍實力更強大,被剿滅的日子更加遙遙無期。
此外,像布王三、孟海馬這類實力相對弱小的「賊人」,也會愈發難以對付,以前他們攻堅手段匱乏,面對官兵把守的大城,只能灰溜溜地繞路而行,如今,弄上幾十門火炮架在城外,晝夜不停地轟,即便再結實的城牆,接連轟上幾個月,也得被炸作了爛篩子,屆時,布王三等人帶著亡命徒們一擁而上,後果,後果根本不用去想。
「轟,轟轟,轟轟。」遠處傳來一連串的爆竹聲,震得窗戶紙嗡嗡顫抖,過年了,城裡的大戶人家喜歡熱鬧,整天都在放爆竹,而皇家花費巨資才仿製出來的新式火藥,居然第一時間就流傳了出去,令今年的爆竹聲比以往任何一年都響亮,響得人心煩意亂,頭大如斗。
「轟轟。」又是幾記爆炸聲傳來,令妥歡帖木兒的心臟也跟著打了數個哆嗦,掄開手臂,他將書案上所有物件,統統掃落於地,「來人,御前怯薛在哪,都死光了麼,沒死光就進來幾個,給朕去查,看是哪個活膩了的,敢在皇宮附近放爆竹。」
「末將在。」怯薛統領鬼力赤大聲答應著跑進來,向妥歡帖木兒跪倒施禮,「陛下息怒,末將這就去把人給您抓來。」
說罷,立刻站起身,飛一般跑了出去,來和去都像一陣風般,絲毫不拖泥帶水。
「嗯。」妥歡帖木兒對著鬼力赤和眾怯薛遠去的背影,輕輕點頭,這些年青人都是勛貴子弟,有些還是草原上各部族的直系繼承人,在他的大力培養下,已經顯現出了與父輩們完全不同的模樣,妥歡帖木兒甚至從他們身上,看到當年追隨世祖皇帝一統天下的那支怯薛的影子,那才是真正的蒙古人,勇敢,忠誠,並且足智多謀,不像他們的父輩,不像朝廷里的重臣,一個個胖得像肉山一樣,連馬都騎不上去了,從頭到腳散發著腐屍的味道。
「陛下,請用茶。」總管太監朴不花帶領十幾名漂亮的高麗宮女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一邊向他奉上奶茶,一邊指揮著宮女們收拾地上的東西,「皇后剛剛親手替您熬的,用的是滇磚,裡邊還放高麗老參」
「朕喝出來了,哆嗦。」妥歡帖木兒翻翻眼皮,沒好氣地打斷,『皇后的耳目太靈了,自己這邊剛剛發了點小火,她那邊居然就得到了消息,不行,這樣下去的話,皇宮內還有何秘密可言,』
正鬱郁地想著,朴不花已經手腳麻利地擺出了四樣高麗小菜,一道是醃橘梗,一道醃蘿蔔,一道是咸黃豆,一道是咸雪裡蕻,四般模樣,四種顏色,唯獨沒有半點兒葷腥。
有股又咸又冷的氣息,立刻鑽進了妥歡帖木兒的鼻孔,令他猛地打了個噴嚏,隨即感覺渾身上下一陣舒爽。
的確,奇皇后的手最近伸得有點兒長,並且大肆提拔高麗同族,但那都屬於她的後權範圍內之事,如果換了別的女人,肯定做得更明目張胆,並且她提拔上來的人,也非常老實能幹,就像眼前這四樣高麗小菜,看上去樸實無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