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目神。
……
因徐應秋訪友之故,清心西院李澹的名字一夜之間便在鹿鳴書院傳開了。
一大清早,就有人登門拜訪,卻見院門上的錫環被取了下來。
在道學院裡邊,閉關修行是常有的事,若屋主人在門口懸掛止字,或是取下了門環,便表示正在閉關,不願受擾,
來客只好失望而歸。
這門環一取,便是六天,期間除了挑水送飯的役人,再無外人進入清心西院。
李蟬只用了三天,便將僅剩的目、鼻、耳、發四神凝鍊出來。每凝成一道身神,便多出一道殘缺的妖法,自身與天地也更加契合一分。
二十四道身神凝成,李蟬並未察覺到什麼特別的變化,只是覺得耳聰目明了些,他在窗前觀日升月落,斗轉星移,仿佛看出些玄奧隱秘的規律。看東風吹拂院裡那老槐樹,綠葉搖曳,他也會生出莫名的直覺。他猜測哪片槐葉將落,與妖怪們玩耍,還真能每次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但凝成二十四身神的用處,似乎也僅此而已。他能清晰察覺到天地之間流轉的契機,也就是道,卻並不能撥動,他仍是觀琴者,仍未種道。
這正應了蕭靈素的擔憂,李蟬凝鍊二十四身神的法子與青雀宮大相徑庭,如今他凝成了二十四身神,也並未成就「身與道合」的境界,未能種道。
更難辦的是,他也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兒。
甚至,隨著二十四身神圓滿,那二十四種妖魔執念,也變得愈發強烈,時常在李蟬腦中激盪,攪亂心神。
原本執筆穩當的他,這幾日練畫時,手抖了十餘次,沒能作出一幅合心意的畫不說,還碰翻了兩次硯台。
不過,夢中得了石君授道,日前又聞蓮衣論苦境眾生,李蟬並未因此焦躁。
凝成二十四神的後三天,他在屋中修行、作畫、磨鏡。
縱使凝成了二十四神,那第一面鏡也仍然模糊,似乎沒什麼變化。李蟬不得其法,在屋裡思索三天後,乾脆不再苦思冥想,又去鹿鳴山里遊山玩水了。
他到山陽處采龍頭菜,去山澗裡頭撿雌黃,去的最頻繁的,是山腰的桃花林。
那片林子已落盡桃花,無人玩賞,只有李蟬隨身帶著立春鏡,坐在無碑無匾的古亭里,不時打量無花的桃枝,琢磨徐應秋口中,花開花落心明心滅的神通。
他不為二十四神煩惱,那些妖魔的執念,雖未平息,他卻也漸漸習慣了。
到了第九天黃昏,李蟬坐在亭中,照常用毛氈反覆擦拭鏡面,終於沒再手抖。亭外,徐達用樹幹磨著爪子,紅藥在一旁怪它糟踐桃木。李蟬看見紅藥的背影,驀地生出一股,異樣的熟悉感。
這熟悉感,並非來自朝夕相處,卻像是來自他終日面對的鏡面。
李蟬看向銅鏡,原本模糊的鏡面,此時,變得清亮如一泓春水。
像是微風拂過古亭,沒有絲毫徵兆。又像筍尖頂破春泥和去歲的朽葉,變化悄然無聲,又切實地發生了。
澄澈的鏡面里,那道鏡影是紅藥。準確地說,是那名通靈漁家女姜和和。坐在船沿,腳撥水面,盪出漣漪。
她是第一道身神,二十四名眾生里的第一個。
遠處響起鳥鳴,桃花林中紅藥跟徐達仍在爭執。古亭內的變化,如夜間襲來的第一場春雨,不為夢中人所知。從桃都山來的青年,歷盡千般妖魔,亦如經冬未亡的枯芽,安靜地迎接了這場雨。
他對著第一面銅鏡,開始見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