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漾的河面上。那燈火通明的門前,忽然,有兩個十分眼熟的身影,一邊說話,一邊並肩走了出來。
伶舟有些錯愕。
一直在說話的那個活潑潑的少年是梁貘。走得稍慢一點,不時頷首的人,竟是「有事出門」的桑洱。離得遠,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可那融洽的氣氛,卻是騙不了人的。
……
今天是元宵節,算是這個時代的情人節。
為了溯回境可以順利結束,桑洱每天起床,都對著鏡子,端詳自己,提醒自己得冷淡一點。還會時不時給伶舟補刀,鞏固主僕的關係。
到了元宵這種帶有特殊意義,很容易有談戀愛的錯覺的日子,桑洱也會格外注意,能免則免,能避則避,能單獨過就單獨過。
但是,她年前生病後,也不知道伶舟搭錯了哪根神經,黏人程度似乎大大上升了。
得知伶舟想拉她一起過元宵節時,一種不太妙的苗頭,就襲上心來。故而,她當場就找藉口推掉了。 演戲演全套,今天一大早,她就離開了宋府,打算外出躲一天——象麓城這麼大,城內有許多地方可以供她打發時間。到了晚上,桑洱獨自進了河堤上的食肆,聽說這裡的菜式在本地很有名。在二樓的包間,她竟遇到了梁貘和他家的修士們,他們也在這裡吃飯。
梁貘看到她,十分驚喜,熱情地邀請她一起坐下吃。說桑洱一個人用餐,也點不了多少菜,還不如一起熱鬧熱鬧。盛情難卻,桑洱道了謝,坐進了他們那一桌。
吃飽後,梁家修士還想繼續喝酒,桑洱看時間已經晚了,不想再待下去,就起身告辭。梁貘主動送她下樓。
步出食肆,料峭春風吹酒醒,桑洱沿著河岸前行,四周愈來愈暗,也沒什麼人了。隱隱察覺到身後有人跟隨,桑洱頓了一下,無聲地加快了腳步。
走了一段,後方的人還不死心。
前方,河面較窄的地方,有一座石拱橋。桑洱目光一冷,踏上台階,突然轉身。
黑暗中,雪亮光芒一閃,鋒利的劍尖隔著半米,抵住了來者的去路「你跟著我幹什麼?」
來人不吭聲,慢慢地抬起了頭,居然是伶舟。
看見是他,桑洱微驚,立即收回了劍「怎麼是你?」
伶舟最初並沒有說話。
兩人一個站在橋下,一個站在橋上。四周圍黑魆魆的,河船的花燈光芒,從很遠的地方,在粼粼水光上,仿佛一片片細碎的銀箔。
「我看見你和梁貘從吃飯的地方出來了。」伶舟望著她,目光沉沉,忽然說「你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來找我,我一直在宋府等你回來。」
「……你等我做什麼?」
「等你一起過元宵節。」伶舟的口吻很理所當然。忽然,想起了什麼,他低下頭,取出了一個物事「這是我給你買的。」
桑洱接了過來,定睛看見,那是一對桃花結,瞳孔剎那微微一縮。
夜風淒清,星燈遼闊。
伶舟看著她接過了桃花結在端詳,莫名地,有了幾分暗暗的緊張,甚至沖淡了方才的不滿。
隔了好一會兒,桑洱終於開了口,聲音很輕「伶舟,你知道元宵節是什麼日子嗎?知道桃花結是什麼東西嗎?」
伶舟皺了皺眉「知道。」
「不,你不知道。」桑洱打斷了他。她站在比他更高的台階上,微微低頭,直視著他。
夜風中,她衣衫輕擺,如春水的柔軟波澤。但啟唇說出的語,卻透出了一種徹人心扉的涼意「只有兩情相悅、互相喜歡的男女,才會在元夕一起賞燈過節。此物名為桃花結,也是定情信物的一種。但我和你,是這樣的關係嗎?」
桑洱搖了搖頭,就將手伸到了橋外,鬆開了五指。
那被伶舟捏了幾天、皺巴巴的桃花結,就這樣被扔到了水裡。因為幾截紅繩太輕了,落在水面上,甚至沒有激起一點水花。
周遭的空氣,好像凝固住了。
桑洱轉身,說「回去了,已經很晚了。」
「為什麼不可以?未來的事誰又說得准。」
被重視之人瞧不起,那種沮喪與難過,等同於心被踩了幾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