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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傲。
一雙狂妄囂張的眼睛,往往只能看見身份地位較高的目標。
至於司機,保姆,清潔工,這些人這樣的眼睛裡,或許根本就算不上是「人」。
賀予不一樣,賀予是那種可以看到一粒塵埃的性格,儘管他出身富貴,然而因為他罹患疾病,他深知被社會排擠的痛苦,他始終認為人和人都是平等的,所以那個幕後黑手注意不到的「砂礫」,他能注意到。
並且他很清楚,司機這個職業意味著什麼。
司機在日常接送老闆的同時,很可能會聽到一些內容,見到一些人,那些內容和人或許不重要,但順著那些「不重要」調查下去,很可能就會發現一些「重要」的線索。
賀予當天就托關係安排了一次探監。
在滬州第一監內,賀予見到了沙宏。
這個男人頭髮已經花白了,但眼睛裡那種匪氣精光還在。
賀予花了幾分鐘的時間打量他,判斷出這是個野性未馴的人,囹圄生活只困住了他的身體,卻沒能鎖住他的內心。
賀予走進特別安排的探監室,沙宏抬頭看了看他,沒把他太放在眼裡。
這也不奇怪,賀予探監的說辭是「想要編導採風。」
這年頭有很多非常無聊的創作者,作品尚未耐心雕琢出一件,毛病和架子卻學了一堆。動不動就要「挖掘」,「深訪」,在無端打擾和刺痛別人時,還要自我感動,美其名曰「我為藝術獻了身。」
好像採訪個犯人或者去勞煩管教讓自己在監獄體驗兩天是他媽的天大的犧牲似的。
沙宏顯然是把賀予當成這種人了。
賀予在他面前坐下,敲出根煙,經過管教的允許遞給了他一根。
然後自己抽了支,修長的手指執著煙,行雲流水地點上,溫雅地抽了一口。
「小毛孩子怎麼學大人抽菸。」沙宏看不起他,齜著牙,笑得有些猙獰,顯然不打算配合這種可笑的「採風編導」。
直到賀予漫不經心地將煙一撣。
目光從菸灰上,移到沙宏臉上「我不是來采您的監獄生活的。我想要采的是,您當司機時的一些往事。」
監獄犯人每晚七點準時收看新聞,因此成康的事,沙宏不是不知道。
以他的個人直覺,他一下子就意識到來人話裡有話,「採風」恐怕是對方不想引起獄警注意,因此給的一個由頭罷了。
沙宏把賀予剛才遞給他的煙從桌上拾起來了,借了火,慢慢抽了一口。
他第一次充滿興趣地,但又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賀予的臉。
兩人都在彼此的眼睛裡讀到了些隱晦的東西。
最後沙宏笑笑「那又什麼好采的。」
「好奇嘛。」賀予說,「我想做一期犯罪心理的節目,但不想找那種很早就開始走向這條路的人。您是後來走岔了這步棋,故事多,而且是見過大風浪,見過大人物的。我對您和您接觸過的那些風雲人物……緬甸毒梟,燕州毒王,澳門賭場的那個傳奇荷官,還有您最早服務過的梁院長,都很有興趣。」
但賀予只有在說到梁院長時,拿指節悠悠地敲了敲桌角。
這個動作,沙宏看到了,但獄警沒有注意到其中玄機。
沙宏靜了一會兒,涎皮狗似的嗤笑「哦,我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
賀予對沙宏的智商很滿意。
這種暗語不是一般人能夠接上的。
但沙宏走私販毒多年,數次靠著機警逃離抓捕,他確實有著高出常人的領悟力。
「有什麼好處嗎?」沙宏笑笑,意有所指,「小伙子,我這兒也不是什麼新聞訓練營,你總得給我些東西,我才能給你提供些素材。」
賀予又抽一口煙。
然後把那菸蒂隨手一扔,卻沒扔進旁邊的菸灰缸,而是丟在了外面。
「哎呀。」賀予淡淡的,「您看我這事兒弄的,這怎麼就,出來了呢。」
說完最後「出來了呢」這四個字,他抬起眼,盯著沙宏的眼睛——
從對方眼底驟然迸出的光亮中,賀予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