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傲顏也不會清醒,祈煥也更不會回來。
「不要再和她爭論這些了這是我們思想的區別。他們不是神,也無法理解人類的思想。他們沉浸在自己美德的感動之中,堅定地認為自己是正確的,反對他們的人是不可理喻的。和他們爭論毫無用處。」
「你們的想法確實不可理喻。太落後了,這對你們人類的進步都毫無作用。我們無法理解,每位神靈都無法理解。不過,我們還是願意指引你們,給予你們庇護。這難道不是一種天大的慈悲嗎?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對?儘管過程對你們而言或許無法接受,但這只是一時的,削減的也只是少部分人的利益。而且,我們還是以人類最能接受的緩慢的方式進行的,這多麼合理!與我們作對,就是與全部的人類作對。我們是不會容忍這一切的。」
「你們不是神。」柳聲寒的語氣是那樣堅定,「我見過真正的神她的眼睛是初春融雪一樣的清澈,她的心是夏日烈陽那般熱切;她的手同秋雨似的輕柔,她的原則是凜冬堅冰那樣堅不可摧。你不是這樣的——你們沒有一個人是這樣的。徇私舞弊、顧盼自雄、好為人師,為一己私慾自然而然地披上大義的外衣且渾然不覺。你們同你們所看輕的人類一樣骯髒,一樣輕賤。所以,你們沒有任何權力對任何人頤指氣使。」
柳聲寒平靜的腔調反而比白涯的暴躁更能激怒她。緊那羅皺起好看的眉,臉上的笑容幾近扭曲,像是刻意支撐起的弧度一樣。毫不猶豫地,她取出一隻暖紅色的、拳頭大小的玉石來,石頭上有幾處小巧的孔。它紋理細緻,交替的彩色平行光帶呈現並不單調的紅白顏色。
「纏絲瑪瑙」柳聲寒微眯眼睛,「這——難道就是那個法器塤嗎?」
她將唇湊近了塤尖端的孔,輕輕吹氣。
白涯什麼也沒聽到——他根本聽不清那聲音,只感覺自己像是突然遭到攻擊似的,四肢百骸都傳來陣痛。他覺得自己的血管與神經都與某種聽不到的聲音、看不到的力量發生了古怪的共鳴,令他的身體難以協調,同時刺痛無比。就好像有無數把看不見的參差不齊的鋸子在不斷地在體內刮擦,連呼吸都痛不欲生。
他下意識地想叫喊,喉嚨卻無法發出聲音。眼前的景象錯位、顛倒,模糊不清。
破碎的視野里,刀掉在了地上。他努力伸手去撿,卻覺得胳膊上的筋都短了一截,怎麼也夠不著刀,刀卻越來越遠。
突然間,一個影子出現在他面前。
他努力抬起頭,想看清究竟是誰。那衣服的色塊,分明是柳聲寒的影子。她是如何對抗這種聲音的?該怎麼做?他想將腰直起來,卻不知為何彎得更深,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不受控制。在這不協調的感官支配下,他被柳聲寒努力扶起身子。他的腰椎很痛,明明只是正常範圍內的彎曲而已,卻疼痛難忍。看來他的官能認知已經出現了誤判。
柳聲寒將他的一隻手捂在一隻耳上,他的視線似乎清楚了些許。儘管微乎其微,但聊勝於無。白涯終於看清了柳聲寒的臉。
和她血流不止的耳朵。
什麼?
他努力辨識著眼前的情況。接著,他看到了她的另一隻手。那手上握著一根簪子,是金屬的,但很細,好像是平時她用的那支。她的頭髮確乎是散亂了些,但還由其他髮飾固定了部分。那簪子的尖端是紅色的,被血浸潤。
柳聲寒兩邊的臉側都流淌著紅色的痕跡,格外刺眼。連看的人都覺得耳膜生疼。
短暫的震撼令他恢復了些許神志,儘管只是一時的。所以,在緊那羅吹響瑪瑙塤的那一瞬,她便毫不猶豫地扯下最細的簪子,在最快的時間內戳聾了自己的雙耳。
她她考慮過嗎?什麼時候決定的?是在歌神準備吹奏的那一瞬就反應了過來,還是很早前就做好了準備。不論是哪一種,都如此令人感慨她的膽識。
真是個可怕的女人——白涯不止一次地這麼想,而這次尤甚。
她將白色的刀遞給他,用兩根指頭彈響了刀身。在刀刃發出鳴聲時,白涯的感知更清晰了一些,似乎刀鳴與塤樂相抵消。儘管很快就恢復了。在這間隙內,柳聲寒拾起了他黑色的刀,對他說:
「借我一下。刀劍什麼的果然還是不太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