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冷了。人的手幾乎不敢從袖子裡放出來,稍微在空氣里多停留一陣,就僵硬如木頭般無法動彈。以往這時候是沒這麼冷的,可這裡是北方。
那封看不懂的地圖,他們倒是給葉月君過目了。她看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推薦他們去更北的地方找卯月君。她說卯月君是個溫婉善良的人,十分可靠,一定會幫他們。因為先前自己曾找她卜過施無棄的消息,當時留下了一段繩結。她交給了他們用來找卯月君。
那是一股紅白雙色線擰成的繩,據說有祈福之意,之前縫在卯月君身上,是個衣飾。水路已經有流速慢的地方被凍上了,沒辦法走。他們比預想的時間耽誤更久。越往北,寬闊的道路越少,馬越難走。不僅冷,還乾燥,黛鸞隔三差五就要流鼻血。
距離開棠寰縣已經過了十餘天,但根據占卜的結果,卯月君離他們越來越遠。直到前兩天,她的位置才固定下來,不移動了。他們趕到那處地方的時候,發現是一座無名的村。村子不大,坐落著一個小小的神社,連神社也沒有名字。
他們正趕上一位老人下葬。
不知道老人生前什麼身份,有四個人抬著棺,兩人在前面撒著紙錢。這裡的習俗不太一樣,那種紙幣不是圓形方孔的錢,而是白色的長方形紙條,上面什麼也沒有寫。沒有一個人吹嗩吶,但有人在旁邊拍著一種手鼓,一路奏出單調的旋律。
相較於人數不多的村子,這樣的葬禮大概也算很風光了吧。他們正朝著神社的方向走去。夕陽西下,他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村子裡的人說,老死的人都會送到那裡埋葬,他們的靈魂會庇護村民的安全。
他們試圖在村里尋找卯月君的影子,也打聽了幾個人,但他們都說不知道。在一處院落借到住處後,三人決定暫時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找人。這村子不大,只要卯月君不是連夜離開,應當不會花多大功夫。
這村子還有一個特點——有許多銀飾。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樣式不同的銀飾,多少有些生鏽,但好像也沒人在意。衣服上的裝飾也有,但少一些。他們在住處稍微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附近有銀礦。
「那村子為何還沒有發展起來?按理說,應當很賺錢才是。因為道路不便嗎?」
「您有所不知。我們這兒的銀礦,是河溝里來的,太少,賣不出價錢。」
「什麼?我只聽過河裡淘金,沒聽說過可以淘銀不會生鏽嗎?」
「河底深層的泥沙,拿來捏出形狀,雕好,放進爐子裡燒,就能成型了。一大捧銀泥,只能燒成半把成品,拿去賣的功夫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原來如此。」
黛鸞把玩著一枚桌上的銀牌,仔細看著上面的紋路。她又拿出自己的平安鎖作對比。過了這麼久,鎖又生鏽了。這兩種花紋風格完全不同,但都很細膩。她稍微捏一下那個牌子,覺得質感比自己的更軟一些。
夜深人靜,家家戶戶連雞犬也入睡了,唯有神社燈火通明。但凡安葬了人,火要三天不滅。兩個小巫女住在外院裡輪流守夜,看哪兒的蠟燭短了就去續上。這會兒,醒著的那個聽到一陣若隱若現的清脆鈴聲,似乎由遠及近。她站起身左右看了看,覺得好奇,卻什麼也沒發現。接著傳來一股不知名的花香,令她直犯困,便靠著柱子睡著了。
有人走進了些,為她蓋上一層毯子。
她的腳步很輕很輕,像柔軟的花瓣落在地上。
神社很小,但本殿、拜殿、朵殿一應俱全。她轉過頭,看著安置神像的本殿。在那裡供奉的,應該是村里人的列祖列宗。鈴聲是她身上傳來的——她握著一把金色的神樂鈴。鈴是三層的,由上到下分別有三五七個鈴鐺。她向前走,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輕晃手腕,搖著鈴,在燭火與月光的映襯下跳了一支短暫的舞。沒有伴奏,也沒有伴舞,她只是一個人做出固化在記憶中的動作,謙卑又大方,溫柔而虔誠。她的節奏很慢,莊嚴且神聖,在這方上了年紀的建築前充滿了生的活力。就好像在廢墟中綻放了花。
最後,她再次搖動了鈴鐺。整座神社懸掛著的銀制鈴鐺都發出淅瀝的聲響,與之共鳴。就好像無數雨點嘀嗒在琉璃的磚瓦上,又像是一捧捧金粒嘩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一百五十一回:情非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