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子府中緊要官職,皆有實務經歷,左春坊大學士亦不宜例外,何況,此前左春坊大學士一職,乃是蕭鎡兼任。」
「故此,臣以為,命新任翰林學士儀銘接任此職,更為合適。」
話音落下,王文輕輕哼了一聲,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
銓選的規矩,他不相信陳循不知道,既然如此,那麼,陳循出言反對升任劉定之為左春坊大學士,就必然是有其他的人選。
回想起之前陳循的所作所為,這個人是誰,其實也就呼之欲出了。
本來,王文還在奇怪,陳循怎麼會這麼毫無顧忌的往東宮裡頭塞人,原來,是還藏著這樣的後手。
要知道,如今天子打壓清流的意圖,在一乾重臣當中,已經不算是什麼秘密了。
甚至於,王文自己,就是親自動手的人,所以他很清楚,天子對清流是什麼態度。
翰林之所以清貴,其實離不開兩大機構。
一是內閣,二是東宮。
之前的時候,內閣不成文的規矩,就是非翰林不得入,這其實也容易理解,內閣原本的作用,是以備諮詢,後來發展起來,負責替天子草詔,這些職權,本就和翰林院息息相關。
到後來,隨著內閣的地位水漲船高,翰林院也因此更加被趨之若鶩,成為一條鍍金履歷。
可惜的是,天子登基之後,壓根就不管這些,雖然說抬高了內閣的地位,給予了票擬權和二品尚書的虛銜,但是,卻基本把內閣和翰林院給割離開了。
陳循算是見機的快的,自己閃人去了工部,高谷和江淵這兩個人,一個被打發到南京去,一個直接被罷職。
雖然說,都是咎由自取。
但是,現實就是,在江淵離開之後,內閣當中,已然一個翰林出身的閣臣都沒有了。
而且看這副樣子,天子顯然也不打算,再繼續從翰林當中選人增補內閣,所以這條線,算是斷了。
除了內閣之外,翰林院的另一個依仗,就是東宮。
相較於非翰林不入閣這種不成文的規矩,翰林院和東宮的關係更為緊密,而且,是寫明在典制當中的。
按照大明的官制,翰林院的職官,可以與詹事府官職及坊、局官職相互兼任,同時負責試士、修書等事務。
所以理論上說,太子府就是清流的大本營,這其實是沒什麼問題的。
畢竟,太子的職責,主要還是學習聖人義理,嘗試處理政務,翰林院都是飽學之士,或許實務並不擅長,但是論教導孩子,還是可以的。
當然,某些讀書讀迂了的翰林除外……
所以事實上,這就是一個難題。
一方面,天子明顯不想重用清流,另一方面,太子府向來有和翰林院屬官相互兼任的慣例。
這種情況下,陳循實際上處於一個兩難的境地。
從最開始東宮出閣的時候,他的處境就有些尷尬,對於清流來說,肯定是希望太子早日出閣的。
但是,因為如今天家的關係,這種事情又不是那麼好摻和的。
所以,對於陳尚書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躲一躲風頭。
說起來,那段時間,這位陳尚書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治河上頭,未必就沒有這樣的原因在。
到了後來,東宮出閣,但是,對於備置屬官的事,遲遲爭執不下。
陳循趁此機會,倒是塞了兩個人進去,畢竟,太子尚幼,需要講讀經義,這是名正言順的事。
但是再往後,想往東宮塞人就沒那麼容易了。
如此這般拖著,但是,終歸不是個辦法,說到底,輔佐東宮,既是翰林清流們謀求上進的方式,也是他們實現政治理想的方法。
陳循到底是清流領袖,勢必要為此耗費一些精力的。
從這個角度而言,陳循出手針對王翱,其實也帶著幾分無奈之舉。
除了因為王翱試圖控制翰林院之外,應該也有想要重新將清流送入內閣的想法。
畢竟,如果王翱倒了,無論是誰最終成為新的首輔,都要承陳循這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