圜相勸,其實說到底,也是想借王竑這個刺頭,來試探一下天子的態度。
如今看來,天子雖然生氣,可到底還沒有失去理智,不然的話,也不會把臥病在床許久的陳鎰給拉過來。
而這位陳總憲,自然也不會辜負天子的期望,輕咳兩聲,緩步移到殿中,開口道。
「陛下明鑑,臣以為,如今當務之急,在於查察此份奏疏當中所言諸事是否屬實,如若不實,自當處罰東廠,如若為真,此次舒公公便也是為朝廷立下功勞。」
「總憲大人……」
聽到陳鎰說還要獎賞東廠,王竑立刻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差點沒跳起來,急急的就開口叫道。
不過話說回來,陳鎰執掌科道這麼多年,積威深重,見到王竑如此不懂分寸,他並不多言,只是冷著臉色橫了王竑一眼,後者立刻就吞下了想要說的話,有些不甘願的低下了頭。
隨後,陳鎰又是一陣咳嗽,重新轉向天子,躬身道。
「陛下恕罪,王副憲只是憂心國事,一時君前失儀,臣身為左都御史,馭下不嚴,還請陛下寬諒。」
「總憲不必如此……」
面對陳鎰,天子的臉上總算是浮起了一絲笑容,輕輕向前俯身,口氣中帶上了一絲關切,道。
「朕看總憲的病還是未愈,今日散後,朕再遣太醫過去好好診治一番,上次太醫回報,說總憲的病,需要新鮮的竹瀝入藥,朕昨日閒暇,便去萬歲山親自伐了些竹子,已經命人將竹瀝取出,隨後讓太醫也一併帶過去。」
天子親自伐竹取瀝,以為藥用,這可是天大的恩典,這番話說完,底下大臣都不由向陳鎰投出了艷羨的目光。
陳鎰聞言,更是心緒難平,連聲道。
「陛下如此恩典,臣粉身難報。」
這副君臣相得的場景,倒是沖淡了剛剛那緊張的氛圍,待得陳鎰謝了恩典,天子的目光又轉向一旁的王竑,道。
「至於王副憲,朕知道你是忠心為國,身為科道官員,秉公直諫是本分,何況,這又不是朝堂上,咱們君臣私下議事,不必顧及那麼多的規矩,王副憲這副直來直去的性子,倒是甚合朕意。」
「來人,賜王副憲錦緞十匹,白銀百兩!」
這……
在場眾人微微一愣,誰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以這樣的結果收場,他們本以為,天子就算不動雷霆之怒,到底也要小懲大誡一番才對,如此這般,難不成……
應該說,最近一段時間,皇帝對於科道的態度,的確不像之前那樣打壓了,但是,要說是全然改變,恐怕也不可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賞賜,恐怕不是那麼好拿的……
另一邊,王竑自己,也沒想到,天子不僅沒有怪罪他,而且還要加以賞賜,頗是愣了片刻,才遲疑著上前道。
「臣,謝陛下恩典。」
原本,他還想再說些什麼,然而,一旁的陳鎰卻緊跟著道。
「陛下,此案重大,不僅涉及朝中官員,而且人數眾多,若是由東廠或錦衣衛來審理,恐難服眾,還是應當交付有司詳加審理。」
在場之人都是老狐狸,此言一出,他們立刻也就明白了什麼。
於是,沉默了許久的老大人們,總算是開口了,俞士悅率先上前,道。
「陛下,臣以為總憲大人所言有理,不過,此事本是由刑部而起,刑部郎中劉益乃是關鍵人物,何況,如今刑部有諸多案件亟待處理,無暇旁顧,故而,臣以為,此案不宜交給刑部審理。」
緊隨其後,內閣的其他幾人,也紛紛開口,贊同俞士悅的意見。
其實如此一來,局面就已經明朗了,朝中有資格審案的機構,本來就那麼幾個,陳鎰否了東廠和錦衣衛,俞士悅否了刑部,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大理寺和都察院。
此前,而杜寧被調出京師之後,大理寺卿一職就一直空缺著,隨後,朱鑒以刑部尚書銜兼掌了一段時間,但是很快,朱鑒也被調出京師,所以如今的大理寺,只有少卿掌事。
這麼大的案子,可想而知,一個少卿肯定是不夠的,這麼盤算下來,也就只剩下都察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