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豪俊之士的王竣,便索性把人要去了朔方,美其名曰戴罪立功。於是,從去年綿延到今年耗日持久的馬球賽,當盛夏過後再次舉辦的時候,頓時吸引了無數平民和貴介,人人都將其當成了最好的進身之階。
而主持者崔儉玄則是成了最幸運的那個,天子召見之後,釋褐為左金吾衛兵曹參軍事,專事馬球賽事。儘管那只是一個職銜,如此超拜,真正的使職卻是馬球賽,可也不知道多少人對其嘖嘖稱羨。
「所以,人家現在都叫我馬球參軍」崔儉玄坐在平日杜十三娘閒坐看書抑或曬太陽小坐的鞦韆上,托著下巴大大咧咧地說,「我倒想啐那些傢伙一臉,有本事他們來當那馬球參軍試一試我起初也覺得容易,可真正上手方才知道千頭萬緒,尤其是現如今聖人顯然摘了桃子,這還得小心翼翼把此前種種投入和盈餘摘出來,想想我心裡還憋著火呢竇十那傢伙倒是羨慕我,可誰讓他關鍵時刻沒擔當……」
崔儉玄在那嘮嘮叨叨說著這些,在一旁背靠大樹含笑聽著的杜士儀不禁有些走神。轉眼就已經是九月中了,竟是還有半個月就到了十三娘臨盆的日子。眼看妹妹的小腹一日日隆起,眼看她的臉上漸漸洋溢著母性的柔媚光輝,想想當年那麼一個垂髫女童,竟倏忽之間自己就要為人母了,他只覺得不可思議。因而,直到發覺眼前咫尺處仿佛多了個人,他方才一下子驚覺了過來。
「嗯?」
「又走神你是不是編書編得瘋魔了,最近老走神」崔儉玄氣咻咻地盯著杜士儀,滿臉不得勁地說,「你當初多大的名聲,可如今這一沉寂,幾乎就沒人記得你了這修書的事情聽上去又清貴又榮耀,可根本就是耗日持久,你又不是那些年紀一大把做別的事情都不行的老頭,張說沒安好心」
「怪不得三師兄擔心你超遷太速不是好事,看來我真應該請三師兄再管教你一陣子。」見崔儉玄立刻愁眉苦臉,杜士儀方才笑呵呵地說道,「好心不好心的不去說張相國,修書的事情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只有清貴沒有其他,至少讓我結識了好些值得尊敬的師友,再說有些事我心裡有數。倒是你,走在外頭別滿身是刺。」
「我又不是刺蝟……」崔儉玄沒好氣地嘟囔了一聲,可轉瞬間就想到了即將生產的十三娘身上,一時憂心忡忡,「對了,十三娘下個月就要生了,穩婆那兒不會出問題吧?還有,這名字你說女孩你起,男孩我起,可我都想了二三十個名字了,怎麼都覺得不好……餵,杜十九,於脆你都包辦不成麼?」
聽到這個即將當父親的傢伙如此不負責任,杜士儀頓時哭笑不得。這當口,他突然之間那邊月亮門處,月影匆匆過來,揚聲叫道:「郎君,崔郎君,金仙觀玉曜娘子和玉真觀霍娘子來了」
「啊啊,來得好」
崔儉玄竟是比杜士儀動作更快,一躍而起,一溜煙就跑出去了,看得杜士儀嘆為觀止。要是旁人,見這架勢,指不定得心裡犯嘀咕,卻不知道崔九娘固然也常來探望杜十三娘,可因為她的性子實在是變得快,與其說寬慰孕婦,還不如說是常常添亂,倒是王容……因為他對玉真公主的那答覆,如今那兩位天家貴主是沒事就派了人和霍清同來,讓他相會相知,而杜十三娘不論是出於對未來嫂子的好奇,還是別的,常常留人敘舊,人走之後就會心情很好,鬧得崔儉玄只把人當成是安慰妻子的寶貝
杜士儀在宣陽坊這座宅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用的僕婢不多,而杜十三娘早先便細細篩選考察過內院的每一個人,因而當王容陪著杜十三娘說了好一陣子的話,由秋娘領著來到了自己面前時,杜士儀便含笑問道:「今天又送了什麼好東西來?自從十三娘待產,你三五日就來一次,十三娘高興,我就更高興了。」
「金仙觀如今除了我,再沒有其他女冠相從,所以我到這兒來也便宜了許多,再說畢竟還有霍娘子陪著。」說到這裡,王容想起之前金仙公主召了自己去,語重心長地說她托玉真公主做媒,而杜士儀又說了那樣的話,她只覺得心情激盪難安,等到杜士儀伸出手來,她習以為常地拉著,等到了剛剛崔儉玄坐過的那鞦韆架上坐下,這才說苦笑道,「最近一見阿爺,他就逼問我意中人是誰。看他那架勢,說不定我再不說,他就打算把長安城翻過來找。」
「慈父愛女,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