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得知杜士儀從回紇啟程回歸安北牙帳城之後,陳寶兒就悄然從同羅啟程趕往仆固牙帳城。他曾經在這塊領地上,以阿史德氏的身份被人稱為阿波達於,輔佐了乙李啜拔很多年。在杜士儀正式將安北大都護府從朔方中受降城遷到烏德犍山下之後,他就應召從僕固部去往那裡,從一介白衣直擢從五品司馬,這一任又是多年。如今重回故地,路上但凡遇到仆固部的將校,常常會有人本能地一聲阿波達於叫出口。
乙李啜拔當年一直都在防著他,可自從其回歸夏州之後,留下了仆固玢作為僕固懷恩的代理人在此留守,陳寶兒就再次插手進來。僕固懷恩給仆固玢撥來了最勇猛的精兵,而他則是派出了自己身邊最熟悉仆固部的隨從,由上至下重新啟用了當年受他之命而深深潛伏下去的那些暗棋。就在都播西進仆固牙帳城之前,他悄然先行潛入,當著仆固玢的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盡起伏兵,斬殺了那幾個欲圖挾持其起兵反叛的重將。
而這幾個人,全都是乙李啜拔的鐵桿心腹,他也曾經與之並肩作戰。如今卻幾乎等同於親手殺了他們,在命人掩埋屍體的時候,他自也難免黯然。
此時此刻,當他走進金微都督府中,那座聚將所用的大堂時,就只見仆固玢渾渾噩噩地一個人坐在居中的位子上,甚至都沒看到他進來。於是,他不得不輕輕咳嗽提醒了一聲,這才淡淡地說道:「同羅牙帳城那邊送來消息,大帥已經到了。」
「是嗎?那我是不是也該去迎接一下?不不不,這邊是不是要做什麼準備?」仆固玢陡然驚醒了過來,整個人顯得頗為慌亂,「又或者,我親自帶人去向大帥領罪?陳司馬,你會替我說情的對不對?這件事本來就和我無關,是他們……」
「仆固小將軍」陳寶兒實在看不下去了,一聲暴喝,總算是讓仆固玢稍稍平靜了下來,他才沉聲說道,「你自幼跟著仆固將軍學習武藝和軍略,又曾經跟著張長史他們學習經史文章,大帥視你兄弟二人如同己出,可你在仆固部這兩年,你自己捫心自問,是不是太過沉迷於一呼百諾的風光,忘記了你代理一族之主的責任?如果不是因為當初你的祖父曾經有異心,這個位子怎麼會落到仆固將軍的頭上?而你的祖父為什麼越過你的兄長,指定由你來代替你的父親仆固將軍,行使王權,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見仆固玢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顯然心亂如麻,陳寶兒也就沒有繼續教訓丨下去,而是直截了當地吩咐道:「大帥是否會到這裡來,我也不能斷定。但我可以斷定的是,仆固將軍肯定會來。」
眼看著陳寶兒就這麼徑直轉身離去,仆固玢不禁雙手抱頭,整個人陷入了又懊悔又恐懼的情緒中。他是想過,是不是能夠越過父兄,一直把這個代理仆固之王繼續當下去,可當那一天,幾個往日對他恭恭敬敬的將軍衝進來,用毫不客氣的口吻威逼他響應起兵叛亂的時候,他是真的怕了。不但如此,那些人還揭破了他是一個傀儡的事實,只是乙李啜拔讓他們尊奉他為大王。最令他憤怒卻又無力的是,他把父親掣出來當擋箭牌時,其中一人輕蔑的一句話。
「我們是怕僕固懷恩那個殺神,可你被人叫了這麼久的大王,事到臨頭就只會拿出阿父來嚇人?」
三日之後,僕固懷恩果然風塵僕僕地趕到了這裡。發現前來迎接自己的不是仆固玢,而是陳寶兒。他已經從羅盈那裡大略得知隱情,明白都播在刺派駐的兵馬不足兩千,與其說是留守,不如說是協防,自然又氣又急。此時此刻和陳寶兒一碰頭,他就惱火地說道:「仆固玢呢?如此無能,你就該在殺了那幾個貪心不足的傢伙之後,將這個沒用的傢伙一起斬首示眾,免得給我丟臉」
陳寶兒沒想到僕固懷恩一見面就這樣不留情面,頓時嘆了一口氣,隨即推後兩步深深一揖道:「仆固將軍如果這麼說,我就實在是無地自容了。不論怎麼說,都是我從前雖得仆固將軍舉薦,卻在為令尊出謀劃策期間,伏下了這些暗棋。仆固部是將軍的根源所在,我一個外人不該……」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僕固懷恩一把攙扶了起來。而讓他更沒想到的是,僕固懷恩哂然一笑,竟是一字一句地說道:「對我來說,夏州才是根源只不過,我想問陳司馬一句,你和都播那位懷義可汗,難不成早就相識?」
「也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