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連著立成一排,恰好擋住了兩人大半身影,又能使他們看得清墳崗上的情景。
墳崗中有一條花白狗,方才狂叫不止的正是它,許是叫完了力氣,此刻正吐著微微晃動的舌頭趴在一座塌了一半的墳塋上休憩,腦袋還左一晃右一晃,可見平時性子很是活潑。
可是等他們真正瞧清那條狗的模樣頓時一股寒意直衝天靈蓋,任誰見了那般模樣都會不寒而慄,也是雍闕與秦慢兩個見多了各色場面尚能在此時站住陣腳。
狗的身子匍匐在墳塋上,留著個後腦勺朝著他們。而那後腦勺上赫然開了一個碗口大的洞,大半個腦子不翼而飛,留下血肉模糊、花花白白的一小部分在其中。滴答滴答的血液順著它的脖子流在皮毛上,將雪白的皮毛染上了花色。
一個失去了大半個腦袋的白狗卻仍是在那搖頭換腦地吐著舌頭,趁著月黑風高,紙錢翻飛,墳塋座座的背景,豈止詭異兩字可以形容。
雍闕不禁看向膽小如鼠的秦慢,然而在起初的震驚之後秦慢卻是一瞬不眨地看著那隻死去的白狗。她邊看邊摸索到雍闕的手,慢慢寫道:「不是鬼。」
他回以當然二字。
秦慢唔了聲,又寫了個字:「等。」
雍闕看了一眼被她緊緊攥住的手,沒有再回她卻也沒有抽開。
荒郊野外,孤墳狗屍,兩人屏氣凝神等著不知名的對方。
四月初蚊蠅不多,但尋味而來的覓食者卻是絡繹不絕而來,天空盤旋的禿鷲,地上奔走的豺狗,不多時聚集在了白狗屍體的周圍。
它們應該很久沒有見到如此新鮮的屍體了,各個垂涎三尺,然而彼此都想獨享這份美食,天上的盯著地上的,地上的防備著天上的。
真是可笑,雍闕忽然覺得荒謬,竟是連畜生的世界裡也步步為營,處處算計。
終於豺狗耐不住飢腸轆轆的腹部,為首的頭領帶著數隻同伴率先衝上前去,飛旋的禿鷲也在此刻毫不相讓地俯衝而下,兩者即將踏上白狗屍體的剎那。
突聞一聲慘叫,領頭的那隻豺狗倒在地上,一隻前腿已經不翼而飛。剩餘的禿鷲與豺狗紛紛受驚四下逃竄而去,而他們逃得不遠,仍抱有希望圍繞在四周估摸著對手的實力。
那受傷倒在地上尚來不及逃跑的豺狗又是一聲慘叫,一柄雪亮的匕首扎在它的腿上,拿著匕首的人恍惚著呢喃道:「不是這個,不是那個,不是他也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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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削鐵如泥,豺狗的另一條腿瞬間被卸下,速度快得令人驚訝拿著它的人力氣之大。
「好玩意!」雍闕與秦慢齊齊在心裡贊了句。
贊完之後兩人不禁想去看看使匕首的究竟是個什麼樣人,而看清那人後又皆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人應該就是謝祖奇的寶貝兒女——謝家小姐謝鳴柳。
謝祖奇沒什麼文化,這個文縐縐的名字還是他絞盡腦汁,翻遍唐詩三百首想出來的,取自兩個黃麗鳴翠柳。
他的想法很美好,想讓自己來之不易的閨女生如黃鸝般柔弱多情多子多福。
而此刻的謝鳴柳和柔弱兩字八竿子都打不著邊,她的一招一式不是出自武功路數,純粹是靠著臂力腕力,野蠻殘忍卻又僵直無比。拔起匕首後她木木看著地上豺狗的屍體似乎有幾分茫然,破碎的靈幡在風中獵獵作響,她如一抹無主亡魂孤立在一座連著一座的墳包間。
秦慢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好久,剛想寫給雍闕,手背里忽地已快速落下幾字——身不由己?
和她想到一塊去了嘛。
謝鳴柳舉手投足間行動迅速,但眸光散亂明顯六神無主,要不她胸前呼吸錯落,否則還以為是具從墳里爬出的行屍走肉。
他兩看了會謝鳴柳開始在四周找可疑的人物,但凡這種操縱人心智的邪門路數多半施行人離得不遠,一旦遠了便無法給「傀儡」下達指令。雍闕他們並不清楚這種指令具體是個什麼形式,有可能是某種特殊聲音也可能是某種特殊東西。
夜漸深,風聲漸緩,不知何時他們與謝鳴柳之間多了層薄薄的白霧。可能為墳地里的陰寒所浸染,霧氣流動得十分緩慢,像一層凝固的**脂從低到高漸行濃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