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上幾句好話,讓司徒大人在大營里得個好點兒的差事。」不過是舉手之勞,能不能成也不一定,沈玦不吝嗇賣人情。
羽林衛眼睛一亮,笑道:「那太好了,司徒能交上您這麼個朋友真是他的福氣。卑職還得回去當值,先走了,公公莫送!」
沈玦回到屋裡,瞥見夏侯瀲坐在鏡子前重新捯飭他那張假臉,隨口問道:「夏侯瀲,你覺得好人會有好報麼?」
夏侯瀲望著屋頂想了想,道:「有啊,至少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這樣麼?」沈玦放下手裡的藥包,自己笑了笑,「可我目光太短淺,只看這輩子。」
司徒謹左手捂著肋下的傷口,右手扶著牆慢慢走著。
日頭西沉,漫天怒雲映紅了他的臉,地上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微微有些佝僂。販夫走卒都收攤了,推著板車走在石子路上,上頭擺的物事不時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音。
他被貶了。
從羽林衛右衛校尉貶到京郊五軍營當校尉,品秩沒有變,但他失去了隨王伴駕的資格,旁人都替他不值,可其實他心裡沒什麼感覺。當年他從朔北來到京師,考取武舉功名,選入羽林衛,本想建功立業,在宮裡蹉跎了三年的時光,如今回想起來,似乎也沒什麼滋味。
他從來都這樣隨波逐流,別人把他安置在哪他就待在哪,不爭不搶,無欲無求。
對一個男人來說,這樣好像不太好。男人要養家餬口,還要光耀門楣。沒有本事,妻兒會挨餓,沒有功名,家族便不興旺。不過他是個例外,他父母雙亡,打小在朔北的一個與世隔絕的小鎮上靠吃百家飯長大。小鎮雖然小,但常常有過路的刀客。他的刀就是跟他們學的,一人教一招,他懵懵懂懂,學會了怎麼劈怎麼砍,後來,又學會了怎麼殺人。
再後來,鎮上的老人家說,阿謹,你長大了,要去建立一番功業了。他便背著他幫鐵匠打雜換來的刀來了京師,依然無依無靠,孤身一人。那是一個風雪天,小鎮這個時候通常都家家戶戶關門閉戶了,京師卻熱鬧得緊,大街上摩肩擦踵,他很小心地抱著自己的刀,免得刀鞘戳到別人。
可他還是一個人,熱鬧和喧囂都和他沒什麼關係。
一個人挺好的。他想,養活自己就行了。伸手摸了摸傷口,尖銳的疼痛讓他頓了頓步子。換藥應該也不是很麻煩。他喘了口氣,抬步繼續走。
「司徒大人?」右手邊傳來一聲極清脆的喚聲,鶯啼似的。
司徒謹的心沒來由地跳亂了幾拍,慢吞吞地轉過身,正瞧見那女孩兒背著竹筐站在自家門口,一身細棉布做的霜色襦裙,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瞅著他。他向來不大敢正視女孩的臉,目光下移,放在她搭在門環上的手上,那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如明月似的,白生生的煞是好看。
對了,她的名字就叫明月。朱明月,真好聽。
他知道她家是開醫館的,朱大夫在這一帶很有名,神醫妙手藥到病除,更有名的是他漂亮的女兒。很多無賴故意把自己弄出三四個傷口,去醫館藉機看幾眼明月。他和她家是兩對門,每回他騎馬去應卯的時候,正好能碰見她背著藥簍子去醫館,可他們並沒有說過什麼話。
可是,她怎麼知道他姓司徒?
明月指了指他的腰,道:「你後腰上有血。司徒大人,你受傷了?」
司徒謹愣了愣,伸手摸了摸後腰,果然一陣痛意。他窘迫地紅了臉,他自己都不知道後腰上也受了傷。
明月「撲哧」笑了一聲,招呼司徒謹道:「唉,你這人兒,怎麼這麼呆?快進來,我給你包紮一下。正好我爹在家,跌打損傷他最拿手了。」
司徒謹躊躇著,道:「我自己可以……」
明月佯裝生氣地拍了拍門板,道:「你能夠著自己的後腰麼?快進來。」沒等司徒謹說話,已經先一步跨進了屋子。她向來是說風就是雨的性子,這樣爆的脾氣,又成日在外頭拋頭露面的,如何能找到好人家?司徒謹不禁為她憂心起來。
他向來是這麼一副老媽子的個性,瞎操心。
沒奈何,司徒謹低頭整了整自己被迦樓羅劃得破破爛爛的曳撒,跟著明月的後腳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