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深深掐入繡像,轉身向拓拔峰走去,腦海中閃過丁香愁淒迷的姿容。
樓外響起楚度的清嘯聲。
「丁美人死了嗎?」距離拓拔峰幾尺遠,我停下腳步,目光掠過他,落到空空蕩蕩的巷子裡。
一轉眼的功夫。楚度和丁香愁都消失了。
「還沒有。」拓拔峰瞥了我一眼,道:「丁香愁雖然受了傷,但還是藉助補天秘道術驚險脫身。」
我吃了一驚:「還沒死?楚度剛才不是已經占盡優勢了嗎?」
「只要楚度的法術還有漏洞,丁香愁就能與之周旋。」拓拔峰解釋道:「補天秘道術號稱補天,最擅長死中求活。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天地間存在一絲縫隙,即使是細微的牆縫、地縫。或者是對手法術地一絲空隙,補天秘道術就能從那絲縫隙里遁逃、移動、潛匿。」
楚度的身影倏然出現在一棵梧桐樹梢上,雙目猶如虛室生電,掃過四周。夜風吹得他青袍飛揚,像一隻展開羽翼的獵鷹。
「所以楚度擊敗丁香愁不難,殺死她卻不容易。」我恍然道。想起龍蝶能在幽冥河漲潮時,潛入飄香河的秘密水道。多半是靠補天秘道術。即使是黃泉天的水,在漲潮泛濫之際,也會存在一閃而逝的空隙吧。以龍蝶和丁香愁的曖昧關係,學會補天秘道術不足為奇。
楚度突然沖天飛起,梧桐樹幹里暴閃出一道凌厲地銀光,將樹劈成兩半。身在半空,楚度揮掌遙遙拍向梧桐,純青爐火噴出掌心,將樹燒得連渣滓都不剩。地上陷出一個焦黑的大凹坑。
「剛才丁香愁一定潛入樹皮的裂縫,襲擊楚度,又藉助
走。」拓拔峰道:「只要丁香愁不和楚度正面交鋒,的打了。」
我的心緒陰晴不定,這個女人活著,龍蝶的一部分精神烙印也等於傳承了下來。天知道,龍蝶在轉世前和她說過什麼,也許還牽涉了我地秘密。
她一定得死!我心中冒出一絲強烈的殺機。正想著,內丹猛地跳動,胸口一陣抽搐。仿佛有一種痛苦地情緒在竭力抗拒。然而正因為如此,更堅定了我的殺心。運轉神識。我將雜念一掃而光,心境清寂,無喜無憂,如同烈焰上的一點不化冰雪。
殺了丁香愁!殺了她!這個念頭終於壓倒了一切,我全面展開神識,精神的觸手悄悄延伸向簪衣巷,搜索丁香愁的蹤跡。
楚度屹立在巷中,龐大無匹的氣勢不斷膨脹,籠罩了方圓幾百丈。一重重的氣浪無聲涌動,連綿不絕,似將簪衣巷變成海潮里跌宕飄搖的小舟。
丁香愁依然無影無蹤,我用神識搜尋了片刻,也沒什麼進展。補天秘道術果然有兩下子,連施術者的精神波動都能隱藏。
「等等,你地神識和過去不同了!」螭忽然興奮地大喊,又連連怪叫:「別轉了,別轉!我頭暈!」
我也現了,達到天人感應以後,神識內的千萬個漩渦生了變化。一旦運轉神識,漩渦會劇烈振盪,轉加倍。而精神的觸手也被改造成了漩渦狀,向外旋轉時,會產生一縷縷起伏的振盪波。
我心中一陣狂喜,知道自己可以逼出丁香愁了。略一思索,我霍地抖開竹圖,在拓拔峰眼前一亮:「你看,這是什麼?」
「龍蝶?紅塵天的龍蝶妖怪?」拓拔峰一愣,趁他心神被繡像吸引的一剎那,我耗盡心力,把神識施展到極限,千萬個精神漩渦滲透一條條巷道,在漩渦的瘋狂急轉下,大肆振盪。只要丁香愁還在簪衣巷,她的精神必然會被我的精神振盪波帶及,出現暫時的波動。
楚度受到感應,抬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這幅繡像似乎是丁香愁親手所繡。奇怪,她怎麼會和龍蝶扯上關係?」拓拔峰仔細看了看繡像,有些不解。
「這是我在那裡找到地,還被藏得十分隱秘哩。」順著我的手指,拓拔峰地目光投向珠簾後,再次被我引誘得分神。
驀地,在一道巷牆的磚縫裡,我的精神振盪波觸及到了一絲異樣。剎那間,神識迅猛貫入,在對方心中幻出龍蝶的身影。緊接著,又讓龍蝶的幻影徘徊在巷子裡,念出:「英雄末路,美人遲暮。寶劍困匣,胭脂蒙塵。」
空寂的巷子裡,隱約響起一聲泣呼。楚度霎時掠至,轟地一拳,將巷牆擊得粉碎。丁香愁應拳飛出,神色淒艷,鮮血溢紅了半個身子。
拓拔峰神色一愕,我不動聲色地收回神識,嘴上道:「她還是逃不過楚老妖的魔掌啊。」
楚度背後的虛空裂開,水法運轉,波光漣漣的瀑布將附近圍得水泄不通。楚度猶如陀螺般繞著丁香愁高旋轉,無數隻拳影探出來,霍霍擊向對方。
丁香愁避無可避,十根纖指交叉纏動撥弄,猶如紡線一般,揚起一道道萬紫千紅的光線,在夜色中交織出悽美的繡圖,迎向重重拳影。
「絕地逢生,憾天可補。」五光十色的繡圖占滿視野,如同在我記憶中亮起璀璨的煙花,我不自禁地念出了這一句話。心神被猛地觸動,我展開龍蝶的繡像,手指摸到龍蝶犄角上繡針的起始處,捻住線頭,慢慢抽出了絲線。
這張龍蝶繡像,融入了補天秘道術!
我盯著夜色里繽紛閃爍的繡圖,心神沉醉在手上繡像的針法里。勾、挑、引、拉各種針法走勢,脈絡清晰,軌跡分明。五顏六色的絲線隨著我挑動的手指,不斷抽出,宛如一句句有形的補天秘道術口訣,在澄澈的心境流過。
龍蝶的繡像漸漸消失。
樓下,一幅幅繡圖被楚度的拳影砸碎,煙花般消逝在夜色里。
我抽出最後一根黃色的絲線,手裡只剩下空白的絹布。「啪」,楚度的拳頭擊上丁香愁的胸膛,濺起艷麗的血泉。
「我想起來了,龍蝶曾經來清虛天拜訪過碧落賦。也許就在那個時候和丁香愁相識。」拓拔峰望著丁香愁慢慢躺倒的屍體,澀聲道。
「無論他們生過什麼,都不會有人知道了。這段情愛的存在,已經徹底消亡。」我把手裡的絹布扔出窗外,眉心的內丹徹底沉寂下來。如果北境所有的人都忘記了龍蝶,那麼,他就是不存在了。
「小子,你幫楚度暗算丁香愁,有點不上道啊。」月魂不滿地咕噥。
「有時候,我們根本沒有選擇。」我無奈地嘆息,目光與楚度相遇。強如魔主,為了完成胸中抱負,也不得不接受我的暗助。
深巷月色籠煙,蒼白的絹布在夜空中緩緩飄過,宛如丁香愁凋零的容顏。
第十三冊第二章只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