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六年五月三十,甲寅。
內閣首輔高拱攜戶部尚書張守直,禮部右侍郎朱大綬、工部左侍郎趙棉以及禮科給事中陸樹德前往天壽山潭峪嶺,勘察山陵。
張居正攜翰林院眾人總領修纂事,包括此前一直進行的世宗實錄。
而五軍都督府的戎政總督們,則在明朝大祭司定國公徐文壁帶領下,朝見新皇。
英國公張溶,成國公朱希忠兩人逐漸隱退,專心於修煉之事。
富貴已極,當求長生之道。
而高拱一直推行的海道漕運,從淮安雲梯關於三月上旬啟程。
沿著山東半島一直到天津衛,全長三千多公里。
避開了漕運愈發混亂的航道。
海上還有琉球群島的鮫人的全程護航。
二十萬石糧食,僅用兩個月就抵達京師。
此中折損幾乎微不足道。
海運效果斐然,當日在朝中引起震動。
以及大量的反對和彈劾。
有司甚至喊出祖宗之法不可更易!百萬漕工衣食所系!
從隆慶六年六月一日開始。
彈劾高拱的奏章如飛雪般湧現。
這種情形皆因內閣中兩人龍爭虎鬥,對下面肆無忌憚的言官們逐漸失去了控制。
或者說,本來就是無法約束。
文華殿裡。
朱翊鈞拿著這幾份奏章,對內閣三輔臣問道:「如何處置?」
而張居正和高拱的鬥爭,還沒到在皇帝面前撕破臉皮的程度。
面對皇帝的詢問,張居正說道:「海運之事,關係重大,不若海漕並行,以觀後效。」
朱翊鈞又看向高拱和高儀,兩人皆頷首點頭。
「既如此,允。」
聖旨昭示天下,言官卻毫髮無損。
但這非但沒有阻止群情激奮的言官,倒讓他們找到了攻訐的要點。
他們以為當今皇帝是和隆慶皇帝一樣軟弱可欺的角色。
更多的奏章飛到朱翊鈞面前。
諸如要求約束限制宦官專權,先帝的遺詔在他們看來實在是昏了頭才想出來的旨意。
亦或者限制皇帝奢靡享受,禁止皇帝隨意干涉朝政,禁止北鎮撫司隨意抓人。
聖天子垂拱而治,大行皇帝就是這麼過來的,大明依舊運轉的十分不錯。
甚至連皇帝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起居言論都要在他們的干涉下。
六月五日。
隨著穆宗的後事處理完畢,開鑿山陵事的靈修差點被榨乾。
但現在,總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文華殿中,朱翊鈞居於月台上,再一次詢問內閣的三位閣老們。
朱翊鈞拂袖而起,拿著一封奏章問道:「朕想請教三位先生,如何是好?」
張居正心頭一顫,莫名的停止了勸說。
再勸皇帝大度的接受,只會適得其反。
高拱秉性素來剛直,直言不諱的說道:「陛下不妨將這些貶謫地方。」
眼不見心不煩,打發到偏遠的地方去好好反省自己。
「張先生以為呢?」朱翊鈞若有所思,轉頭問道。
張居正猶豫片刻,說道:「彼輩所言,非臣論君之道。」
高儀乾脆點閉上雙眼,神遊天外。
朱翊鈞忽然笑道:「朕以為,言官本該是道德綱常名教之典範。」
「彼輩放著朝廷諸多政務弊端不去關注,反倒汲汲於家長里短。」
「以此為榮洋洋自得,混沌大敵當前,此獠欲亂我家國耶?」
「不良於實的諫言,便是虛偽。」
「如此尸位素餐之臣,狂悖無禮之徒,還有何面目活於世間!」
眾人屏住呼吸,這些罪名加在一起,可就不止是流放了。
馮保連忙起身,有些興奮的等候皇帝的旨意。
朱翊鈞稚嫩的聲音在文華殿重若千鈞:「著群臣觀禮,杖斃於午門之外。」
「死後不得魂歸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