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曠只說害怕得到不希望得到的答案,卻沒說他不希望得到的答案是什麼。
可能是不希望得到是勝七害了他這個答案,也可能是不希望是田蜜害了他。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然而不長在自己身上的手足,重要性能否強過衣服實在是個說不準的話題。
當年吳曠和田蜜走到一起,勝七其實一直是不支持的――他能支持才有鬼了。
田蜜當時雖然只是田氏一族一個不起眼的旁支子弟,但那也是田氏族人。
他身為非田氏一派的頭面人物,兄弟娶了個姓田的女人,無論怎麼說都不好看。
奈何吳曠當時實在痴迷田蜜的緊,他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也正是因為二人當時因為田蜜的事早有矛盾,所以吳曠看見那令人誤會的一幕後,才會怒氣上頭,想也不想的就要和勝七大打出手。
否則以他的頭腦,怎麼也應該先問清楚的。
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勝七也還記著這一點,所以他也無法確定當時的吳曠是更害怕被兄弟背叛,還是被心愛的女人背叛。
這個話題索性就不要多談,只當不存在了。
「任務……」勝七略一思考,試探問道,「和羅網有關?」
吳曠點了點頭。
後邊坐著的朱家立刻想到了是誰布置的任務。
當年那出醜聞,全都是俠魁一手善後,包括吳曠的『屍體』也是。
如果吳曠後來去執行什麼秘密任務,自然也和俠魁脫不了干係。
想通之後,朱家不由感慨道,「所以說,俠魁當時就已經注意到羅網的滲透了。」
吳曠立刻回應道,「不錯!」
「當魁隗堂醜聞爆發時,俠魁立刻就意識到了,農家內部出現了問題。」
「雖然他未能來得及查清到底是哪一部分出了問題,卻判斷出了一切都是羅網的手筆。」
「是它在攪亂農家六堂。」
「但是,其中也包含了轉機。」
「轉機?」劉季一愣,有些不解。
都讓人滲透的直接坑廢了一堂,還轉哪門子啊?
吳曠沉聲繼續說道,「機會需要時間醞釀,這麼多年我如同一顆種子,耐心蟄伏,種到羅網深處,為的就是今天。」
「你說的轉機就是去羅網臥底?」勝七眉頭皺了起來。
羅網是個什麼鬼地方,勝七已經有所感受了。
儘管加入羅網攏共也沒幾天,更沒深入體會過羅網內部的氛圍,勝七就已經倍感這個天下第一殺手組織是如何的摧殘人身心了。
吳曠卻要潛伏進去,以臥底的身份待上這麼多年……這根本就不是人幹的活兒!
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兄弟竟落得如此境地……
吳曠顯然已經習慣了,語氣不悲不喜,很平靜的侃侃說道:
「一個人內心的黑暗越深,就越是吸引羅網的目光。」
「而我,作為一個被兄弟背叛,被農家拋棄的孤魂野鬼……」
吳曠轉身,坐到朱家兩人的對面,繼續說道,「可以說是完美的符合了他們的需求。」
「為此,俠魁替我安排了一場不存在的屠殺,讓我進入死牢,進而……被羅網吸納。」
朱家捏著須子,頂著『哀』面,語氣悵然的問道:
「羅網既已深入農家,這些情況恐怕瞞不過他們吧?」
「吳曠老弟,你又是怎麼獲取羅網的信任呢?」
聽到這個問題,原本尚算平靜的吳曠眼中終於閃過了一抹悲哀,沒有急著回答,手掌輕輕拂過擺放在膝上的佩劍:
「這把劍來自羅網,名為寒蟬。」
「噤若寒蟬……」劉季一下子就想到了這次詞語,不禁搖著頭慨然道,「所以你就化名為金先生了……」
「嗯……」回應劉季的,是一聲難以聽清的悶哼。
朱家捧著『哀』面,不由悲嘆道,「老弟,這個『噤』字,讓人心酸吶!」
單這一字,就足以讓人想像到,吳曠在羅網內的生活,是如何的如履薄冰,謹小慎微。
可悲可嘆啊!
吳曠的眼底流過萬般思緒,但情緒仍舊保持住了平靜:
「沉默是我唯一的語言。」
「當我的劍,沾染上了俠魁的血,羅網就沒有任何理由再懷疑我了。」
此時,月色漸漸褪去,熹微的清光開始隱約出現在天際線。
劉季被這話驚的一跳,連忙說道,「老哥,這玩笑可不能亂開啊!」
吳曠搖搖頭,繼續闡述道,「羅網起初一直對我抱有很深的戒心,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刺殺俠魁的任務。」
朱家捻須輕嘆,「想要測試你是否對農家徹底死心,這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辦法。」
吳曠低垂著腦袋,眼神逐漸飄忽,聲音也變得幽寂,「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
「當時我曾嘗試向俠魁取得聯繫,但羅網不分晝夜的監視著我,沒有給我任何機會。」
「我最終沒能提前向俠魁示警。」
「終於,那一天到了。」
「暴雨之夜,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在陳地附近的密林中,我遇到了俠魁。」
「彼時,昌平君坐反陳郢失敗身死,俠魁也是九死一生才逃了出來。」
「他看著我的眼睛,已然明白了一切。」
「俠魁選擇了讓我把劍刺入他的身體――他早就受了嚴重的傷,這使得一切更加真實,不像是他故意為之。」
「隨後他也擊傷了我,一掌將我拍飛出去。」
「我昏了過去,昏迷之前,我最後看到的景象就是無數的羅網殺手圍向了他。」
「等我醒來,其他殺手告訴我,任務已經完成,我刺的那一劍,立下了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