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紹先回了載盈院,坐在書桌前想了一時,便命翠箔研墨。自攤開一張澄心堂紙,取筆蘸墨,只手頓在空中,竟久久不敢落下。
光搖恐他費眼睛,捧著一盞罩燈過來,擺在桌上,口中道:「好好地,又弄這個做什麼。身子才好,大|爺也不怕熬壞了。」
他道:「我自個兒的身子,我自個兒知道就是了。」
這話說罷了,才落下筆來。只堪堪幾行字,並不曾多寫。末了落款,待墨跡幹了,便折起裝入信封中,在信封上寫「林玦親啟」四字,便擺在桌上,以鎮紙壓了一角,吩咐光搖:「明兒一早就送出去。」
光搖領了命,孫紹先這才長長嘆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又凝思了一刻,才道:「抬水進來罷。」
水抬進來,他打發光搖他們出去,自洗了澡,又穿了中衣,這才明他們進來。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才閉上眼睛。
孫府諸事,亦是後話了,今後如何,暫且不提。
又說至蘇州滄浪亭,慕容以致這一處。
卻說慕容以致來這一遭,便是察出珠璫被賣得這樣遠,其中肯定有人動了手腳。他又問了林玦,珠璫是從哪裡買來,林玦只說不知道,那時年歲太小,竟記不得了。
所幸有個林府的老人,一路從蘇州跟到揚州,又從京城跟回了蘇州。林玦回了府第二日才想著,便命霍處家的過來。
霍處家的昨日多吃了兩杯酒,今日晨起便被人拉起來,說是大|爺要見她,當下清醒了一半。跌跌撞撞跟著已改名叫雲瑤的瑤兒過去,一面拉著雲瑤的袖子道:「大|爺可說是什麼事?」
「不知道,是溫柔姐姐使我來的,我並不曾在裡屋伺候。」說話間已到了房門口,雲瑤領著霍處家的進了房,隔著帘子道:「溫柔姐姐。」
帘子輕動,出來的卻不是溫柔,而是有嬗。她道:「溫柔往外去了,霍媽媽來了就請進來罷,大|爺等了許久了。」
那裡屋,溫柔並上有嬗不發話,雲瑤並上空碧是不好進去的。當下雲瑤往外退了兩步,仍在外屋候著,霍處家的跟著有嬗進去。
林玦前些時候因著舟車勞頓,便很沒精神,近些時候倒很好了。大抵是故土養人的緣故,近兩日林玦竟越發光彩照人起了。霍處家的一進來,只覺坐在軟榻上的林玦面如冠玉、皎然如月,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清亮有神,只坐在那裡,不說一句話,也氣韻絕佳,遠超眾人。
霍處家的心道,都說兒子像父親。這位玦大|爺雖眉目間有幾分像老爺,現如今瞧著,卻比老爺更出眾俊秀一些,只怕百個里也挑不出一個能及他半分的。
心裡這樣想,動作卻不停,上前與林玦見了禮,林玦叫免了。有嬗搬了一個腳踏來給,她在上頭坐了,才笑道:「昨夜貪吃了幾杯酒,今兒起遲了,倒叫大|爺等我,是我的不是,我過會子就往角門外去領罰。」
林玦淡笑道:「媽媽是老人了,又不是上夜的人。夜間坐在屋子裡,百無聊賴,略吃兩杯酒,這也沒什麼,並不值當罰。原說要罰,不過是怕那些上夜的婆子躲懶,媽媽原不在此列。」他攏了攏衣袖,坐直了身子,傾身往前,問到:「今日請媽媽過來,是我有一件事要問。」
霍處家的忙道:「大|爺只管發話就是了,我有什麼知道的,一定不敢瞞著。」
他便道:「我們太太房裡原先有個珠璫,後來一病死了,媽媽大概知道這個?」
珠璫死得不光彩,對外只說是病死了。不巧霍媽媽正是當年照料珠璫的婆子,因眼錯沒瞧好,貪睡睡迷了,這才令珠璫出了事故。自這事後,霍處家的便不常在林家主子面前伺候,進了京也只跟霍處在莊子上守著。霍處家的原先有個女兒,一早病死了,故霍處家的待珠璫便如親生女兒一般。當日珠璫為奸人所害,霍處家的哭得不知怎麼,便是她丈夫一個大男人,也落了一回淚。當日在莊子上,塗雨被人逼|奸致死,霍處家的正是為著珠璫一事,才拼死要領著塗雨往賈敏面前去喊冤。便是塗雨死了,她自也去了,絕不肯讓人白死。
此時林玦提及珠璫,無疑令她傷上加傷,將刀疤揭開了再劃一刀,何等疼痛。
霍處家的強笑道:「自然記得。老奴老年也是服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