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進來,用茶盞倒了一盞,康熙看著水色橙黃清亮,似乎泡的極濃,卻不見渣滓,他以前曾見過鄉農喝的茶葉末泡的茶,和這個全然不同,喝了一口,微帶苦澀,倒是清涼爽口,問道:「那麼多桶茶水,都是這樣?」
&賈政道:「家人們半夜便起來弄,今兒一早便開始一撥一撥的朝山上送……此刻府里還剩著好幾大缸。」
康熙想來也是,這般快速的便取了來,又是沁心涼的茶,不應是現煮的。
皺眉道:「這麼多桶茶水,須耗多少茶葉?」
這麼濃的茶煮這麼多……那環兒豈不是什麼都不用做了,一天到推茶就夠他忙了。
&費多少,」賈政道:「微臣也問過環兒。說這是湖廣那邊一種名為『三皮罐』的茶葉,湖廣那邊,說『一片葉子』時都說『一皮葉子』,三皮罐顧名思義,三片葉子就能泡一罐茶,一桶也只許十多片葉子便夠了。環兒特意托人帶了種子,種了一小片地,隨便人去摘,聽環兒說,不管老的嫩的都行,摘下來也不用炒,直接洗淨上籠晾乾了就能用。」
康熙沉默下來,這些事,他都是首次得知,知道賈環會制茶,知道賈環初一十五的時候會在山上施茶……也許,他還有很多事不知道,也沒想過要知道。
他忽然有點明白起來,為什麼賈環對他這個無能的爹這般惦記,因為他這個爹同樣也惦記著他……
&初……為什麼會把他送去廟裡?」
賈政微微遲疑了一下,道:「環兒自幼體弱,打從會吃奶就會吃藥。他剛生下那會兒,微臣也是喜不自勝,誰知道之後就……太醫把門檻都踏破了,便只有一句話,拖吧,拖到哪一日是哪一日。那孩子發病的時候,整個人縮成一團,抽搐的不成人形……臣看著都覺得疼,可他就是不哭,手捏成小拳頭,眼淚大滴大滴的掉……微臣、微臣看了心裡跟刀割一樣,有時候就想,反正是要去的,何必還要這麼苦熬著,還不如早點……」
賈政原想著,八成是賈環又惹禍了,想說點好話又沒那個資格,見康熙問起,便撿賈環的可憐處說,也好讓康熙心軟一些,誰知想起當時的情景,便當真傷感起來,頓了頓,又道:「就這麼著一直拖到了兩歲,他大哥便突然去了。那麼好好的一個人,年輕好學、孝順聽話,剛娶了妻子,孩子還在胎中,怎麼就那麼突然就去了!老臣當時幾宿幾宿的睡不著覺,後來環兒又犯病,雖救了回來,可太醫說,無論如何也拖不過十二歲……老臣是被老大嚇怕了,想著,反正是要去的,現在越疼他,等到走的時候就越難受,還不如……就狠下心不見他不管他,除了照常給他請太醫治病,便只當府里沒了這個人……是以當初他吵著去廟裡,賤內再一勸,臣狠狠心便允了,想著,就當他已經去了……」
&想佛祖保佑,竟讓他活著回來了,長的都那麼高了,又乾淨又漂亮……臣欣喜如狂,他雖看著冷冷淡淡的不愛理人,可是臣也顧不得了,只要人還活著,能跑能跳,就比什麼都強。」
康熙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緩緩道:「說說你其他兩個兒子吧。」
賈政不敢有違,稍稍整理一下思路,道:「微臣的大兒叫賈珠,極懂事聽話的,因是嫡長,微臣對他寄予厚望,日日督促他勤學苦讀,許是臣逼得太緊……竟就這麼一病去了。二子名喚寶玉,是個不爭氣的,被後宅婦人嬌慣太過,整日只知道說些昏話,讀書也不肯上進。臣怕他步了他大哥的後塵,不敢逼他太多,可又怕他將來沒了生計,就這般松一陣緊一陣的,卻反倒害了他!弄得現在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會念幾首歪詩,什麼都不會。幸好萬歲爺慈悲,賞了臣一個爵位,將來寶玉也有了著落,現在臣也不逼他了,只要不為非作歹也就罷了。」
說到此便停了下來,剩下那個,現在可不是他的了。
康熙卻微微嘆了口氣,合上眼。
賈政此人,做官迂腐無能,做父親也是一塌糊塗,三個兒子,一個逼死了,一個縱壞了,還有一個從小養在寺里,倒是出息了,可惜現在卻不是他的兒子了……
可就這麼個糊塗父親,在賈環心中卻勝他百倍,非因親生故,只在用心二字。
賈政為保賈環平安,笨拙甚至愚昧的為他買替身,替他施茶,而康熙,卻要在他落水之後,才派了太醫,叮囑幾句;賈政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