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廠分流的人員,綽綽有餘。
在這個大前提下,他才考慮到將鋼廠也容納進來。
畢竟,鋼廠雖是省管單位,可好歹也是德江的納稅大戶,薛老三自然要優先照顧。
原本,整個裁員計劃,薛老三再三叮囑要秘密進行,甚至一個月前,這幾位都各自做好了減員方案。
今次前來,不過是做最後討論,定下調子。
可如今,消息走漏,引來了眼前這一幫幫豺狼惡鬼,前番的布局,完全被打亂,薛老三自然惱怒至極。
眾人喧喧譁嘩,約莫鬧了半支煙的功夫,聲音漸漸消了,最後,又歸於死寂。
原來,眾人吵鬧的當口,薛老三也不出言喝止,始終沉了一張臉,微眯了眼睛,哪處聲大,他便朝哪處看去。
他雙目如電,射到哪處,哪處便似挨了電擊,怔怔不語。
薛老三冷哼一聲,自顧自行到主座上坐了,重重一拍桌子,「吵啊,接著吵,不都挺會叫苦的嘛,那個李廠長,你接著說,你們廠子都快吃不上飯了,要餓死人了,這都要餓死人了,你怎麼還不緊著領了員工,滿大街討飯去,怎麼還有精神頭,跑我這兒來鬧。都說挨了餓的人沒精神,我看你這精神頭好得不行,難不成全場都吃不上飯了,就你這大廠長,還能旱澇保收,行啊,你這領導當得挺藝術啊!」
「還有那個誰,你們廠子的退休老職工沒錢看不上病被人扔到了大街了,後來怎麼樣了,病治著沒,還是人已經不在了,接著說,我還真想聽聽後面的故事。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出了人命,誰領導誰負責!」
如今的薛市長今非昔比,在德江,威望早著。
他這番一通發作,好似嚴風催霜,百草皆凋。
值此關頭,誰還會蠢到真去接薛市長的茬,觸這要命的霉頭。
一眾人懦懦不言,薛老三尤不罷休,白皙如玉的大手又重重印在了辦公桌上,罵道,「國家把你們提到領導崗位上來,你們一個個不思進取,無知無能,平素自己不勤政,又不廉政,吃吃喝喝,搞關係,批條子,把黨的大好事業都快敗壞一空,好好的廠子,交到你們手裡,現在竟然連吃飯都成了問題,稍微有點廉恥的,都該急得睡不著覺。」
「你們倒好,一個個臉真挺大,我不去找你們算賬,一個個還不趕緊躲在被窩偷著樂,還敢跑到老子這裡鬧騰。我來問你們,廠子現在經營出了狀況,你們身為領導,一點責任都沒有?出了問題就跑來找市里伸手,撒潑打滾耍賴,哪裡學的毛病?市政府不是你們的爹,不是你們的媽,管不了你們的死活,一個個自己不成才,想靠市裡的救濟過一輩子,我奉勸存了這種思想的人,早早給我打住,實在打不住的,最好馬上給我回去寫辭職報告,別站著茅坑不拉屎。」
細說來,薛老三一直對現行國有企業經營模式,存著巨大的看法。
因為,在他看來,凡商業行為,皆尊崇利己主義,極度地符合人性。
可偏偏,我們的企業模式,講究的是奉獻,犧牲,為公,口號喊得山響,可落到實處,卻是處處弊病。
對一個企業而言,最重要還是要看領路人的心性,能力,倘使領路人一心為公,且本領不凡,企業多半能獲得大的發展。
然,可天下為公的人,又有幾何?既能為公,又有能力的,更是鳳毛麟角。
如此矛盾之下,公有企業搞不好,幾乎是註定的。
薛老三不能責備企業模式,他唯一能責備的,便是在場的各個企業的領頭人。
「市長,您說的有道理,可咱們也有咱們的難處,眼下,各個企業都普遍不景氣,不是哪個企業的問題,更不是一市一地的問題,咱們出現狀況,也是難免的,不說我們,就說市裡的鋼廠、機械廠、服裝廠這三位老大哥,他們不也出了問題?您偏心,眼我們沒意見,可您的心也不能偏得太離譜了。」
「您不能因為他們塊頭大,就護著他們,我們這些塊頭小的,死就死了,這不公平,我們也不貪心,這回,市里要分流,不能落下我們,他們吃肉,我們喝湯,這總行吧?」
終於有人壯著膽子回了一句。
此句一出,簡直道出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