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上古修士隕落。」梅林搖搖頭。
張瀟晗擺擺手,示意梅林可以離開,梅林踏出香榭,卻又站下來:「張老闆,你解除了我的契約,不怕我真動用冥城的力量與你同歸於盡?」
張瀟晗慢慢坐下來,滿是疲憊道:「梅道友,你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怕與你同歸於盡?就算我壽元還有三萬年,就算我馬上就飛升仙界,我這個肉身還能支持我活多少年?我來到冥界,就打算與你解除契約的。」
梅林看著張瀟晗的側影,終究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張瀟晗嘴角慢慢牽起一抹笑意,黑暗中即便有人看到,這笑意也分辨不清的,她可是魂修啊,與魂修比定力,比神識,比神識迷惑,那是他們不知道這世上還存在魂修。
張瀟晗懶散地靠在亭柱上,視線慢慢地落到魂幡上,神念一動,一個個生魂出現在香榭的周圍,密密壓壓,將整個院子擁擠得密不透風,即便是這樣,祭出來的生魂也不足百分之一。
接著,諸葛一殺的魂魄站在了外面,張瀟晗望著諸葛一殺,諸葛一殺望著她,二人之間隔著這座散發著靈光的香榭。
「一殺,這裡是冥城,被封印的,你願意留在這裡嗎?或者,你可以選擇轉生,帶著這一世的記憶,或者不帶。」張瀟晗看不清諸葛一殺,但是能感覺到他的平靜,數千年之後,他終於能平淡面對那段可怕的記憶了。
「張道友,你怎麼變得如此?」諸葛一殺的聲音中帶著心痛,難過,不敢相信。
張瀟晗不知道這句如此指的是她的身體相貌,還是周圍這些生魂,不過哪一個現在都不重要了。
「人都是會變的。」她淡淡地道。
「既然如此,我不想還有這一世的記憶,讓我忘記這一世吧。」諸葛一殺的聲音低沉,「如果可能,來世只希望做個凡人,庸庸碌碌一生。」
張瀟晗沉默著,她和諸葛一殺都知道,這來生如何,並非他們所能左右,這只是一個念想,對修士生活的絕望與痛恨。
可大千世界,難道凡人的生活便可能安定?就沒有殺戮?
紫光環繞,在昏暗的冥城內就如閃亮的明燈,諸葛一殺默默地跟在張瀟晗身旁,他們一起走進正中的甬道,向城門走去。
這條道路,不是魂魄該走的路,也不是魂魄可以逆行的,但是走在張瀟晗的身邊,就好像合情合理了,一個刑罰者站在甬道胖的黑暗處,默默地凝視著,張瀟晗領著諸葛一殺,周圍環繞著生魂,慢慢走向影壁。
隨著影壁的接近,諸葛一殺的身影不可抑制出現顫抖,生魂們的身影也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這是來自天意的壓制,不容於魂魄逆路而行,張瀟晗上前一步,紫光乍然擴散,將諸葛一殺的身影擋在身後,也將眾多的魂魄擋在身後。
明亮的紫光中,諸葛一殺只看到灰色簡單的長袍內一個纖細的背影,滿頭白髮,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地迎著影壁。
影壁上艷紅的彼岸花搖曳,那麼艷麗,可誰有知道這彼岸花會將這些魂魄送到哪裡呢?張瀟晗站在影壁之前,望著諸葛一殺的身影慢慢轉過去,一直到再也看不見。
影壁乍亮,鮮艷的彼岸花好像綻放出勃勃生機,只瞬間,這生機就完全消失。
一滴渾濁的淚珠從張瀟晗的眼角溢出,她太老了,老得這個身體已經難以忍受這樣酸楚的分離,老得她的眼睛已經無法分泌太多的哀傷。
她蒼老的手帶著紫光,慢慢撫摸在影壁上,撫摸在那一簇盛開的彼岸花上,彼岸花似乎不堪紫氣,搖搖欲墜,張瀟晗的心裡驀地湧出一段早已經遺忘的詩句: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她的手驀地離開了影壁,怔怔地望著凋落的彼岸花,難道這就是她的寫照?
她慢慢地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身後的生魂們驀地收回到魂幡中,然後轉過影壁,一步步走到影壁正中,黑色的魂魄從身後的城門湧入,從身旁涌過,避開了身體的紫光,爭先恐後地扎入到影壁中,化作一縷流光消散。
她沉靜地望著這座影壁,慢慢地將傷懷一點點收起,諸葛一殺是她生命中第一個離開的朋友,永遠永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她能送他一程,已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