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早已經被所有人適應的春日雨水依然時急時緩,落個不停,而戰事也很快進入到了第三個高潮階段。
在得知了那名漢兒猛安提供的情報後,結合著其他零散的前線反饋,戰場總指揮吳玠立即判斷,這個情報十之八九為真,最起碼大略的兵力分布沒有太差,所以其人即刻做出決斷,將酈瓊部提前投入戰鬥……兩萬養精蓄銳的御營中軍立即出發,從石橋-高地下游,也就是獲鹿縣城側前方渡河出擊,然後沿著交戰力度稍弱的高地東側繞行高地側後,試圖尋找到耶律馬五與完顏斡論這一支『後備』軍隊。
此舉在之前還是非常危險的。
因為金軍大營在倉促的營建過程中還是努力營造和形成了一個人字形的姿態,宛如一個核心節點伸出了三個手臂一般。
其中,節點位於高地南側微微偏東位置,戰地廣大,算是主寨。而三條手臂,一條從高地後方切過,連著更東南方的石邑,那是原本的大營,也是個退路所在;一條隔河指向了真定府城,那是主要的軍需物資補給通道,是一條更加穩妥的退路;最後一條則從高地東側,斜斜插過,隔著太平河指向了宋軍獲鹿縣城。
換言之,對金軍而言,高地和他們的營寨兩臂形成了一個互助體系……實際上,一開始金軍西線重兵集團的四個萬戶里,最南邊的紇石烈太宇部便是直接連結了營地外壕溝的。
這種情況下,之前貿然從高地東側進軍就會非常危險,因為很可能會陷入到高地和營寨的夾擊。
唯獨戰鬥進行到了現在,高地上的金軍主力部隊已經完全暴露和失控,而且已經與宋軍全線交戰,那麼與提前尋找到金軍後備生力軍這一誘惑相比,些許冒險就顯得不是那麼令人難以接受了。
故此,當趙玖得知呼延通死訊的那一刻,激戰區域已經貫穿了整個高地,以高地為核心方圓十六七里的戰場上,雙方累計投入的交戰兵力也已經分別達到十一個萬戶與十二萬五千之眾——酈瓊、喬仲福、張景他們找到了耶律馬五和完顏斡論。
按照原定計劃,接下來要稍微停頓,看金軍會不會在酈瓊部的猛攻下,投入他們的最後預備力量了……畢竟,不管是那個降將所言的三個萬戶外加六個合扎猛安,還是預想中的什麼,金軍必然還有最後的後手。
「呼延死了嗎?」
雨水中,趙玖並沒有問出聲來,只是以手扶額,因為這一瞬間他明顯感覺到一絲一閃而過的眩暈感……不過,在雨地里喝了大半壺酒,有這種感覺似乎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而在一場近二十萬大軍的對決中,一名統制官的死亡,似乎也不應該是一個可以動搖他這個官家的訊息。
「朕知道了。」壓住那絲眩暈之後,趙玖微微呼了一口氣,儘量平靜做答。
「突合速、阿里二將首級已經割取,吳都統著人送來了,官家要不要稍作檢閱?」旁邊劉晏沒有注意到趙官家隱藏在半熏之下情緒,繼續認真拱手匯報,以至於雨水從他的甲冑中漓出成線。
「不必。」趙玖搖頭以對,順便按住了身前案上的酒杯。
劉晏當即回身,朝兩名班直揮手,後者立即帶著手中木桶退了下去。
雜物臨時堆砌的高台上,一時再度陷入到了令人不安的沉默之中,而沉默中,趙玖卻趁著其他人去觀望戰事時深呼吸了一口氣。
話說,這種沉默並不是趙玖的主觀意圖,恰恰相反,此時此刻,這個趙宋官家反而有無數言語想要說出來。
他很想告訴梅櫟這種未必知情的近臣,十年前,當他最缺乏安全感的時候,呼延通曾因緣際會,承擔過許久時間的御前護衛工作。
他也很想問一問劉晏,當初明道宮前尚有『千把人』的赤心隊,如今還有多少遼東岩州籍貫的老卒?
他還想請呂頤浩坐下來,跟自己斟酒論英雄,論一論所謂『十年之功』到底是誰的功?是他這個官家,還是在大時代中宛如天降以資大宋的韓岳張吳等名將?又或者是李綱、宗澤、張所、汪伯彥以及呂好問、許景衡、趙鼎、張浚甚至他呂頤浩在內的建炎名相?
而若都不是,那是三十萬御營將士本身,還是天下那數不清的文臣官吏?又或者是苦苦掙扎的兩河的遺民?為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