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想法很簡單。」趙玖鬆開韓世忠的手緩緩言道。「良臣是國家名將,戰事上肯定要聽你的建議,既然你從軍略上說金軍本不必匆匆撤退,那此番如此急促撤退,必然有可商榷的地方。」
隨行幾名文臣各自侍立無聲,而趙官家卻又主動看向了張浚:
「德遠白日所言固然是有道理的,但軍事上的事情事關生死,只能料敵從寬、禦敵從嚴,而不能說找了理由,事情通順了便過去了……真要找說法,金兀朮此人年輕氣盛,性情與我無二,當日戰時空閒時分還要發封文書過來嘲諷,如此人物,在軍中又無人能真正掣肘,怎麼會放棄的這麼幹脆?」
張浚當即俯首:「官家說的是,是臣思慮不足,擅做揣測。」
「所以良臣。」趙玖復又看向韓世忠。「今日尋你來不是逼你認錯,而是說你是朕的腰膽,軍事上還要倚仗你……你來講,若金兀朮另有圖謀,他所謀大略在何處?我們又該如何應對?此事非你不可。」
韓世忠先是即刻得意起來,但聽到後來卻又不禁肅然,最後只是仰頭稍微一思,便得出答案:「若臣是金兀朮,且另有圖謀,無外乎便是兩處,一處是趁著拔營北上,在蒙城處忽然啟動,引騎軍主力急襲濟州,吞掉那個什麼岳飛、張榮所部……不過若是如此,咱們別無他法,連通知都來不及的。」
趙玖微微頷首,濟州距此四百餘里,金人又全是騎兵,真要如此也只能聽天由命。不過話說回來,趙官家也不是太擔心,因為按照軍報,岳飛跟張榮加一起足足近兩萬之眾,而且同時據有濟州城和梁山泊,那麼以岳飛的本事,守個城又如何?便是守不了,退入梁山泊,占據本土地利,金兀朮難道還敢追進去?
「另一處自然是要我們懈怠,以圖殺個回馬槍,繼續想著渡淮來取朕了?」一念至此,趙玖順著對方思路主動說了下去。
「回稟官家,此事是也不是。」韓世忠扶著腰立在軍舍中昂然答道。「不是臣自誇,雖說官家也曾提醒過臣,說海船靠大帆行動,一旦風停就變成小船火箭的靶子,但官家事先堅壁清野,收攏了船隻,金軍如何驟然湊出小船來,又如何能一回身便破了臣的艦隊?故此,若臣是金兀朮,殺這一波回馬槍時卻不是從此處來了。」
「那從何處來?」不知為何,聽到這話,趙玖反而釋然下來。
「也不過兩條路,在北面往西偷渡淝水、潁水,奔襲上游的光州(後世固始、潢川一帶),或者在北面往東偷渡渦水、渙水,奔襲下游的泗州(後世洪澤湖一帶,此時未有湖)!」韓世忠若有所思道。「其中,尤其可能是光州!」
「為何?」作為此地第二個懂兵的,楊沂中終於忍不住插嘴。「光州兵力強勁,泗州卻兵力空虛,而且自上游渡河後,再奔襲到八公山行在,中間頗多山脈,下游則一路坦途……那個術列不就是迷了路被堵在山裡了嗎?」
「不然。」韓世忠擺手言道。「光州那邊看似兵力多些,但苗傅、劉正彥、丁進、劉晏等將統屬不一,宇文相公也未必捏合的起來;再說,其中兵馬多些的丁進乃是新降之人,能不能戰,願不願戰都不好說!至於地形,俺且問你楊大郎,若金軍過萬,一起渡過了淮河,地形不地形又如何?咱們除了集合兵馬護送官家南下難道有第二條路?」
「那泗州……」
「泗州不是不行,但不是太遠嗎?」韓世忠一聲冷笑。「既然是回馬槍,便是最後一招了,要的便是出其不意,泗州相隔一個濠州,哪有就在西面的光州方便?而且再說了,他們哪知道俺韓五為了防護壽州和濠州,將泗州掏空了?他們只知曉泗州是俺韓五的防地,說不得反而會為此畏懼呢!」
楊沂中根本無法反駁。
「除此之外,還有個道理。」許久沒吭聲的張浚忽然緩緩開口。「若要奔襲光州,必然要從順昌府(後世阜陽)走,而之前咱們從順昌府撤來的時候,官家仁念,專門遷移了許多順昌府百姓……從彼處行軍多少有一定遮蔽,韓將軍所言頗有道理。」
「不管如何,先派人連夜通知上下游,泗州光州都要送到,讓他們提前防備便是。」胡寅也適時出言。「便是濟州,也當儘量派人繞路前往,不能因為傳遞的慢便不管了。」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