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酒樓里的夥計,加之穿著一身打眼的新衣,故將他當做了富貴人家的子弟,所以才起了要讓他對自家閨女負責的想法吧?
若當時救人的是一位衣衫襤褸,面貌醜陋的乞丐,他們還會提此事嗎?
想到此處,她忍不住出聲道:「我也不贊同,總不能他們怎麼說,我們便要怎麼做吧?」
「此事確非阿安的過錯,不必被他們牽著鼻子走。」梁平冷靜道:「可事關女兒家的名譽,若他們死咬到底,阿安當時的救人之舉,又確有些衝動之處……只怕不是那麼容易說得清楚的。」
這年頭,好人是不好當的。
「晚輩擔憂的也正是這一點。」事到如今,周敬平也顧不得再去『遮醜』,乾脆明明白白的道:「不巧的是,我這親戚又是出了名的胡攪蠻纏,不講道理。」
「不講道理?我最不怕的就是不講道理的人。」莊氏冷哼了一聲,道:「儘管讓他們上門來鬧吧,我看誰能硬的過誰!」
梁平卻搖頭,出言制止了她的衝動:「這怕行不通,阿安日後還是要娶妻的,若鬧大傳開,於日後的親事定有妨礙。」
「那也不能由他們往咱們家賴!」
「這是必然的……」周敬平開了口,道:「此事也確是晚輩的疏忽,當時思慮不全,眼見表姑父也是要下水的,卻沒能攔得住阿安——此事我也會好好地勸一勸姑母與姑父。今日前來,無非是想先告知梁老爺和梁夫人一聲,也好有個準備。」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梁平看著他說道:「但這事確也不能怪你,你也不必因此事同他們起太大爭執,終究還是親戚,鬧得太難看,日後不好相見。」
不待周敬平再多言。便又道:「這也不是什麼解決不了的大事。且看看他們會怎麼做吧,我來京城雖然沒幾年,但解決這等麻煩事的本領還是有的。」
周敬平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大致是不願他過多插手此事,免得越攪越亂。
又見梁平胸有成竹的模樣,想他處事向來有自己的門路,便也放下了心來。接過女兒抱在懷中,請辭回了家去。
此時的宋春月。卻被周敬平的表姑寧氏請著去了程芝芝的房中,單獨勸一勸她。
原來今日在城外的落水,並非意外。
而是程芝芝有意尋了短見。
寧氏只道是她當時對女兒說了幾句重話,女兒便不願聽了。
可宋春月卻心知沒有那麼簡單。待她一問程芝芝的想法,才從中聽出了端倪來。
「起初退親的時候,許多人在背後說閒話。我便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但爹娘總說都是為了我好。不願我嫁去那樣的人家吃苦受罪……那時我兩個弟弟都還很小,家裡十分困難,我縱然無意苟活卻也狠不下這個心來。」
平日裡寡言少語的姑娘,或是因為剛經歷過一場生死,此刻換了衣裳靠在床頭顯得格外脆弱,一經打開了話匣子,便落了淚。
宋春月忙將帕子遞了過去。
程芝芝擦了擦眼角的淚,又哽咽地接著說道:「可這幾年在肅州,因為我爹娘執意要讓我嫁到富貴人家的緣故,我向來沒少招人恥笑,就連幾個之前要好的手帕交的姐妹,嫁了人之後都不願再跟我來往了,就是怕跟著被人笑話……說句不孝順的話,我因為這個,沒少暗下怨恨過我爹和我娘,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真的為了我好,還是為了他們自己好。」
若真的是為了她好,能眼睜睜地瞧著自家閨女被人這樣恥笑嗎?
也或許他們只是糊塗。
可這句話宋春月卻是不敢對程芝芝說的,只有勸慰道:「你也不必怪他們,父母總是盼著自己的孩子好的,可能只是沒有找對法子罷了——那這些心裡話,你可有對他們講過嗎?」
「怎麼沒講過,可他們一心堅持自己的意思,又豈會聽我的?」程芝芝強忍著哭意,不再掉眼淚,只紅著雙眼睛說道:「待過了今年我便有二十整了,這樣的年紀還能找到什麼好人家?我今日在上香回來的路上,我娘竟是……竟是說實在不行的話,就讓我回肅州嫁給齊員外做小妾,齊員外今年都五十好幾了,連孫女都有了,我怎能給這樣的人做妾?真如此的話,我不如死了乾淨。」
宋春月聞言一驚,真沒想到是這麼個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