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兒夜啼。
多有科道言官彈劾錢淵擅殺,張居正擬調其回京,但錢淵突然掛印封金,飄然南下,定居在寧波府鎮海縣,就此不問政事。
……
夜深人靜,高懸的明月灑下萬點明輝,卻照不亮世間陰私。
如今京中最為引人矚目的地方就是這兒,錦衣衛北鎮撫司昭獄,但沒有人敢來這兒。
「世間再無張太岳。」低低的聲音在角落處響起。
一身囚衣,滿頭白髮的老人坐在亂草上靠著牆壁,低低的又重複了一遍,「世間再無張太岳。」
「十年前,你辭官歸隱,只留下那封信,信中只有這句話……」
「世間再無張太岳……世人皆贊你眼光長遠,難道已預見今日?」
有腳步聲響起,張居正充耳不聞,直到腳步聲在眼前停下,他才疲憊的抬起頭,「田指揮使是要來送某上路?」
剛剛升任錦衣衛指揮使的田爾耕面有惶恐之色,側身讓出身後一人。
此人身量普通,相貌平平,臉上頗有風霜之色,看起來頗為疲憊。
田爾耕悄然退開,只留下此人。
「叮噹,叮噹。」
張居正艱難的扶著牆壁起身,拖著腳鐐緩緩上前,「爾乃何人?」
來人深深一躬,「世間再無張太岳。」
長久的沉默,似乎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世間再無張太岳。」張居正蒼老的聲音帶著嘶啞和悲涼,「錢龍泉想作甚?」
來人輕聲道「明日旨意,朝廷將厲行禁海。」
張居正雙目射出銳利的光芒,看的對面那人不禁垂目,「他錢龍泉的手也伸的太長了,深入昭獄,驅使緹騎也就罷了,連明日陛下旨意都能瞭若指掌!」
「厲行禁海,厲行禁海?!」
「蠢,蠢,蠢不可及!」
張居正痛苦的捶著柵欄,「何人誤國,當斬首以謝天下!」
「陛下之意。」來人停頓片刻再開口,「請相公南下相會。」
「果然,果然……」
「果然如此……高公所料不差!」
張居正喃喃數語後猛地轉身背向來人。
「同為科舉入仕,匡扶社稷,他錢龍泉卻與眾不同!」
「他錢龍泉早有不臣之心,卻要以此羞辱老夫嗎?」
「此生仕明,難道臨死卻要背上叛名?」
「滾!」
來人沉默片刻後,低聲道「龍泉公曾言,張江陵當不肯南下,但請憐惜家眷子嗣。」
張居正緩緩走向草堆,艱難的扶著牆壁坐下,側身對著柵欄,「當年嚴分宜、徐華亭均身負罵名,其子亦不過充軍流放。」
來人嘆道「三日前,陛下中旨,遼王復爵。」
張居正身子一僵,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後,沙啞的聲音傳來,「長房三孫。」
「必為相公留此血脈。」
張居正盯著烏黑的牆壁,緩緩伸手摩挲,「便在今晚。」
來人沉默片刻後,深深一躬,悄然退出。
十七歲的張同敞走出昭獄,抬頭正看見明月躲進了厚厚的雲層,身後的昭獄深處,正響起嘈雜的喧鬧聲。
是夜,萬曆十五年六月十一日,七十二歲的前內閣首輔張居正,自盡於昭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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