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又多了許多,破衣爛衫,拖兒帶母,形容焦枯,有人小腿裸露在外,皮膚竟亮似蟬翼,腫脹無比,斜倚在牆角,以草帽蓋臉,一動未動,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已經死去……夫人眉頭緊縮,嘆息連連,不禁仰頭朝天上望去。這樣看看走走,步子自然不快,那些流民以異樣的眼光,打量著夫人與禾巧的衣著神色,混濁的眸子中,充滿了某種揣測、妄想,甚至仇視、憎恨,尤其是看著禾巧臂彎里挽著的包袱,更是目露異光,禾巧便拽拽夫人的衣襟,示意夫人快些走……
回到盧府大院時,院中人來人往,忙忙乎乎,有人支著木架,用推刨推著木板,卷著木花「嗤嗤」地翻卷著;有人手拿柴刀,坐在一堆柏樹枝旁,連削帶砍,悉心挑選著柏樹的細枝;有人在擔兜里裝滿了草灰,用一把木勺,一下下地將草灰舀出,用一張張的火紙,包成了草灰包子;有人解開了棉花擔子,將棉花一揪一朵,老棉花、含雜質的棉花、發黃的棉花,被挑出來,放在一旁的大簸籮里;有人將一卷卷的白綾,攤展開來,拿著剪刀,一下下地裁剪著;更有人將一沓沓的黃裱紙,在手裡團了又團,團成扇形,捏在手裡,以洋火點著,跪在地上,朝著燃燒的黃裱紙叩頭……
夫人剛想詢問,幾位僕人見是夫人回來了,趕忙停下手中的活計,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夫人便示意他們都先起身,其中一位老媽子,跪著用膝蓋移動,移到夫人跟前,嘴角歪斜著,痛哭流涕,「夫人,咱家宅虎死了……」
夫人略略怔了一下,並未說話,只將老媽子的手拉著,拍拍她的肩,示意她站起身子。杏兒這時也走了過來,眼睛哭得紅紅的,跪下拽著禾巧的衣角,眼淚「撲簌簌」地流,卻不說話。禾巧趁著夫人看向別處,在杏兒的胳膊上捏了捏,暗暗示意她:行啦,差不多就行了,當真是眼淚不要錢啊……
長廊盡頭的空地處,兩個拴馬樁上,已被人掛了幾串長長的紙錢,宅虎的屍體用白布包著,包得厚厚實實,幾位家丁跪在宅虎屍體旁,燃起了火紙,火堆產生的熱流,沖得幾串紙錢飄飄蕩蕩。
「宅虎咋死的?」夫人問一位家丁。家丁抬手抹了把額前的汗水,哭喪著臉說,「是被一個外鄉的後生打死的!」夫人「唔」了一聲,轉身走開了……
夫人來到了二小姐盧芸香的房間。
自三年前盧芸香在夜裡「撞鬼丟魂」之後,人便變得有些異常,儘管後來有宅虎鎮宅辟邪,外人看來好了許多,可在夫人眼裡,她似乎一直有些不大對勁,魂不守舍,眼神遊離。藥堂的柳郎中為她把了脈,開了許多調補氣血陰虛的方子,臉上的氣色,倒是好轉了,但那眸子,總似幽潭一般,令人視而生寒。
半年前,一直照顧盧芸香的吳媽,悄悄告訴夫人:二小姐兩個多月身上都沒有來紅了,夫人大驚,但隨即平靜下來,要吳媽守口如瓶,再不得向任何人提及。未料想,半個多月後的某天,盧芸香卻突然來紅,且紅潮洶湧,嚇得吳媽手忙腳亂,又想去報告夫人,又害怕一離身,二小姐身邊沒個人,出個啥事兒,恰好禾巧前來向吳媽借繡花圖稿,便和吳媽一起搭手,將四下打掃乾淨,將二小姐服侍到了床上……
此後的日子,二小姐盧芸香,便一直臥床靜養,直到天氣逐漸熱了起來,才偶爾起來走動走動。
今兒一大早,吳媽剛去廚房熬紅米粥,盧芸香卻從北門溜了出去,抱著個小老虎枕頭,邊哼唱邊轉悠,吳媽跟腳趕出來,盧芸香卻死活不回去,後來,便發生了「撒米餵雀,宅虎咬人」的事兒……
聽完吳媽一番敘述,夫人轉頭看看睡得鼾聲四起的盧芸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而後拉著吳媽的手說,「老姐姐,辛苦你了啊……」話未說全,眼裡已是亮亮晶晶。
從二小姐的房裡出來,夫人派人將盧家師爺譚宗硯,船幫幫主駱征先,家丁頭目寶子,伙頭魏長興等人,全部召集到了一起,聽他們匯報了近幾日來,盧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一系列的事兒,夫人始終閉目聆聽,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時而微微嘆息,末了,只說了一句,「諸位各司其職,都辛苦了,回頭去賬房取你們的賞錢……」
聽完匯報,夫人一陣疾步,來到盧恩成的房前,「嘩啦」一下推開門,盧恩成翹著二郎腿,懷裡抱著個洋匣子,閉了兩眼,正搖頭晃腦地聽著小曲兒。猛然被人推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