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燒好了熱水,拿大瓷碗盛出來,給芙蓉放在鍋沿上晾著,又拿了個碗,用抹布擦一下,盛了幾塊醃的蘿蔔條子,對芙蓉說:「姐,燒餅就著蘿蔔條子,最能填肚子了,你再喝點熱水,暖暖身子,糖貴的很,聽說好幾十文一包,咱也喝不上,等下回,我去王嬸子家借一點,給你泡糖水喝,聽說有病的人,喝糖水,身上好的快。」
蘿蔔條子又黑又硬,可能是怕壞了,上面撒了太多鹽,又撒了不少醬油,吃起來鹹的齁人,人在餓極的時候,喝點糖水最好,沒有糖水,吃些鹹的,嘴裡品著那股子鹹味,也很舒服,芙蓉用燒餅卷著蘿蔔條子,吃了個精光,又咕嚕咕嚕的喝了半碗熱水,身上發了汗,腳下也沒那麼虛了。
前些年芙蓉是個病身子,喘氣都費勁兒,茶茶白天做活,晚上對著油燈發呆,憋的難受,這回見姐姐能吃能喝的,跟往年不一樣了,心裡就像揣了只小兔子,嘴上也沒停著,告訴芙蓉那傻子家本想娶了芙蓉去傳宗接代的,沒想到半路兒出了事,傻子家也唬了一跳,直說不吉利,怕有血光之災呢,還滿臉憂愁的說:「姐,咱家再窮,你也不能用自己換白面了,就算換一袋子白面,也不過吃一個月,以後咋辦?再說,傻子家只出三十斤白面呢。我寧願跟著姐姐挨餓。」
芙蓉倒是謝天謝地,還好摔溝里了,不然真嫁給了傻子,不得天天給傻子擦哈喇子?暖被窩?晚節不保?傻子也沒啥,都是爹娘生的,只是傻子還要娶媳婦,那就是作了。
「姐,咱娘以前活著的時候,常說,人吃五穀雜糧,能吃能喝的,就沒啥禍事,我看你是好多了,以前你一頓,連半個燒餅也吃不下,不過咱家也好久吃不起燒餅了,有那銅錢,買了白面,回來烙餅子,又耐飢又實惠。」茶茶說著,拿了個掃帚,把灶前掃了掃。
「聽說芙蓉又能進食了?」石米鎮唯一的一個赤腳游醫,叫趙老四的,手裡拿著些剛摘的草藥進了芙蓉家。
趙老四雖不是正經大夫,但在這石米鎮方圓幾十里,卻也是個實在的人,靠著祖上傳下來的醫書,也能認得幾個大字,懂得一些望聞問切的法子,尋常的發燒,腹瀉,上火,小傷,也能看好,只是早些年死了媳婦,常常一個人過活,採藥,熬藥的,身上天天都是藥渣子的味,熏的一般人都不敢靠近。他聽鎮上的人說,芙蓉昏迷後又醒了,還能吃東西,心裡惦記著,怕是迴光返照,那就大事不妙了。
迴光返照,是人死前的一個徵兆,一般都是神志突然清醒了,或是短暫的興奮,變的能吃能喝,好像一點病也沒有一樣。石米鎮村子連村子的,死的人埋遍了後山,迴光返照這事,趙老四見的多了,把草藥放在鍋沿上,看看芙蓉的臉色,紅潤了一些,又號了號脈,看了看舌苔,才如釋重負的笑了:「這真是你爹娘在天保佑,芙蓉的脈跳的穩哪,我原先還以為是摔傷了後腦勺,咱這飯都吃不飽,又缺醫少藥的,怕是無力回天了,沒想到今兒一號脈,這脈上看,是沒有一點病的呀,以後啊,又能好好過這日子了,日子雖糟,能活著,就是一件大喜事咧。」
茶茶高興的很,拿了裝銀子的小匣子出來,要付給趙老四診費,趙老四瞧瞧這小屋裡一片邋遢的,哪裡還肯收銀子,只說:「我就是聽說芙蓉這事,來看一看,號個脈,還要啥銀子,就是以後,有啥病了,先得找人看看,可別自作主張給耽誤了。」
送走趙老四,芙蓉又喝了半碗熱水,廚房的後牆上懸著一塊木板,小木板上放著兩個粗面饃,木板子上面用黃紙寫著兩個牌位,一個是父白氏清遠,母許氏雲什麼,因黃紙太舊,看的不是很清楚,想來這就是爹娘了。只是別人家的牌位都放在堂屋裡供起來,自己家的卻放在廚房煙熏火燎,萬一再燒著了,那不是成了不孝之孫了。雖然家裡窮了些,爹娘也早已經掛在牆上了,芙蓉還是虔誠的在心裡默念:「爹娘保佑,可別讓我再死了。」如今光景,平常人家,種二畝薄田,哪裡死的起。
茶茶把剛才的小匣子打開,裡面墊著一層紅布,上面碼著一串銅錢,看著像有一二百文的樣子,如今一吊線,也就是一兩銀子,也買不了多少吃食,田裡只長野草,莊稼都是青黃不接,麵粉18文一斤,白米20文一斤,醋或醬油1文一碗,牛肉50文一斤等,這樣算下來,這匣子裡的銅錢,全買成白面,也不夠蒸幾鍋饅頭的,何況是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