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十六歲了,穿了一年多的舊褻衣漸漸嫌緊。阿菊細心,想是留意到了,所以要給她做新的。
她抬起眼,阿姆正笑眯眯地望著自己。
她抿嘴一笑,聽話地抬起手臂,讓她用布料圍著自己的胸口比著尺寸,忽然這時,門外有人喊阿菊,聽聲音是驛舍里的一個驛卒。
阿菊放下東西,披衣出去開了門。原來驛里方才剛到了幾人,驛丞讓她過去現做飯。
通常這種情況,就是到的人有一定的官階或者身份,不可上剩菜剩飯。再晚也要另行起火。
這麼晚了,阿姆幹了一天的活,剛躺下去沒一會兒。菩珠不想讓她再去,跟出來問:「不是還有王媼嗎?怎不去叫她呢?我阿姆只是幫工。」
驛卒賠笑:「方才到的似是貴人,我見丞官極是恭敬。又道你阿姆做的吃食|精細整潔,故命我來請阿姆。勞煩了,可否快些?」
驛廚雖小,卻也等級分明。以前阿菊只能幹劈柴挑水洗菜之類的雜活,沒有近灶的資格。若張媼不便,頂替上去的是王媼。張媼那天開口讓阿菊改幫廚了,今天驛中的吃食全是她做的。驛丞吃了大概滿意,竟然這麼晚了還要阿菊再去。
阿菊厚道,一聽就點了頭,進屋穿起衣裳。
菩珠不樂意,卻沒辦法。
誰叫自己現在什麼都不是呢。
她也不好怪許充,畢竟他對自己很照顧,就在心裡罵了一句那個不知哪裡鑽出來的大晚上還折騰別人的所謂貴人,匆忙也跟進去穿了衣服,要和阿菊一起去。便是幫她燒火也是好的。
阿菊攔不住她,加上門口催得急,也就由她了,一起匆匆趕到驛舍里。
許充正候著阿菊,見她來了,迎上來叮囑:「勞煩了,動作快些!貴人明日大早就要西行,早用飯,便可早歇息。不必多,有三兩樣下飯的便可,但務必要治得清潔。萬萬不可出了岔子。」
別說姓王的婦人,就是張媼,日常端出來的吃食先不論味道如何,常混著頭髮絲或是蟲子之類的異物。驛舍中人早就習慣了,看見了挑出來就是,看不見就胡亂吃進去。就算落腳的那些往來官員使者,看地方就知道,這種邊陲小驛,能吃飽肚皮就不錯了,誰還會去計較這些。
驛卒也是頭回聽到驛丞提出如此要求,萬分好奇,又想問來者何人,話到嘴邊,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必不會講,又忍了回去。
阿菊匆匆趕到廚房,點了兩盞油燈照著,蒸飯備菜,菩珠幫她燒火,很快,灶台上方便瀰漫起了淡淡的白色水蒸氣和食物的香氣。
兩刻終後,吃食備好了。阿菊又仔細地洗了一遍碗盞,將食物整齊地擺在食盒裡,特意多做了一份的棗蒸甜飯留給菩珠,讓她坐這裡慢慢吃,自己提了食盒,跟著驛丞匆匆出去了。
菩珠聞了聞甜飯散發出來的清甜香氣,正想吃,忽然地上噗的一聲,扭頭看見門外丟進來一塊小石子,正落在了自己腳邊。
她心裡一動。
原本和那崔鉉約好昨晚碰頭的,不知何故他昨天竟沒回福祿鎮。
菩珠憑著直覺,信他不會卷了全部的錢一去不返,只是有點擔心他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
她走到門口張望了下,一眼看見對面的牆頭探出個腦袋,見自己出來,招了招手。
今夜滿月,月光銀瓶乍泄,她看得清清楚楚,牆頭那人,不是崔鉉是誰?
驛舍的圍牆很高,足有丈余,牆外也無樹木可借,光禿禿的,也不知他是如何攀上高牆的。
菩珠飛快看了下左右。估計阿菊去了也要過會兒才能回,急忙出廚,穿過後邊的馬廄,打開驛舍後門,閃身而出。
崔鉉從牆頭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地,示意她隨自己來。
驛舍後門的路走幾步,通出去就是鎮外,一片野地,那裡有片高出來的小崗,白天站在上頭,就能眺望遠處長城,此刻,周圍月光照不到的陰影下,黑乎乎一片,連個鬼影都無。
菩珠略一遲疑。
鎮上的人雖提起這個輕俠兒就懼怕,但菩珠對他沒有危險感。
她猜測他是來交金的,在鎮裡說話不方便,萬一隔牆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