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似乎還太早了些。」
殷色可望著他故作老成的神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但聽他娓娓道來,目光里卻滿是嘉許,頷首應道:
「沒想到慶師弟片刻之間竟能如此應對,倒是讓我頗感意外呢。」
說到這裡,她微微嘆了口氣,眉頭微蹙,聲調忽然轉而惆悵,
「不錯,喜歡一個人,不在一朝一夕,一事一晤,需要尋找許多更深層的契合。
但恨一個人,往往卻不需要,不需要了解對方,不需要了解原因,只要一朝一事,便足以定論了。
所以這並怪不得慶兄弟,你說是也不是?」
慶雲忽然明白,原來這丫頭繞了這麼大個圈,是在這裡下了個套給他。
不過仔細想來,殷姑娘說的也並不無道理,難道,
「那麼,姑娘的意思是,當年家父有做過什麼錯事,所以……」
殷色可幽怨地搖了搖頭,打斷道,
「不,慶師伯是個好人,是個英雄。
和令先祖慶軻先生一樣,是個大英雄。
可是世界上,並不是只有好和壞,善與惡的對立。
比如說,慶軻先生是俠之大者,他刺殺秦王,那麼秦王就是惡嗎?
劉邦項羽伐秦,劉邦又與項羽相殺。
他們當中哪些屬於善,哪些屬於惡呢?」
這一連串的問題,讓慶雲不由語塞。
他努力地思考著,把兩條眉毛緊緊絞在一起,片刻後才答道,
「這是不同的,江山社稷,天下家國這等大事,確實無法分辨那麼仔細的。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令尊當年謀刺的是一個和江山社稷無關的鄉野匹夫麼?」
這一次殷色可打斷得頗為決絕,並沒有給慶雲留什麼情面。
慶雲深吸了一口氣,想調整一下自己的思路,想把對話重新引回自己預設的問題,
「好吧,那真相究竟是什麼?我不想談對錯,但我,我覺得我有權知道真相。」
外面叩門聲響起,想來是風頭已過,暅之回來了。
殷色可頗有深意地望了慶雲一眼,便轉身去開門,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
「答案已經在你手上了。請儘量多留一些耐心,像決定是否該喜歡一個人一樣,去決定是否需要恨一個人吧。」
暅之望了一眼殷色可決絕的背影,又瞧了眼慶雲,約莫已經猜到了些什麼。便轉身掩了門,問道,「怎麼,聊得不開心?」
慶之把方才大概的情形解釋了一遍,然後懊惱道,
「哎,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怎麼就,怎麼就,當著她的面我就是說不出口!
什麼家國正義,我不管那些有如何?
難道我就不可以為父親討一份公道?」
暅之見慶雲的情緒有些控制不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並沒有說你不可以,或者不應該報仇吧?」
慶雲愕然,怨氣似乎平復了幾分,「那到沒有。」
「她只是讓你有點耐心,先找到答案?」
慶雲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好像是的。」
暅之展顏笑道,「那你何妨不大度些,先看看這個答案呢?
如果你屆時還是想要報仇,不說別人,二哥肯定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大哥三弟,還有你四姐,說不得也都是支持你的。
而殷姑娘,自然有她的立場。
從她的立場看,她方才的一番話,也很容易理解。」
慶雲的執著,因為那是父子親情。
二哥無條件支持他,是因為兄弟之義。
殷色可為蓋坤開脫,是因為師徒之誼。
每個人都有自己無愧本心的立場,慶雲此時已經完全想通了。
他要報仇,但更要知道真相。
殷色可不會開口讓自己放棄報仇的念頭,因為這不可能,但她希望自己多些耐心了解真相,這點他並不反對,因為那也是他的本意。
殷色可是個聰明的女子,不但口舌伶俐,更懂得分寸。
所以只要有一天他們沒有真正站到對立面,那就還可以是朋友。
暅之同樣懂得分寸,當他看到慶雲臉上的神色已經緩和,知道再多說便已無益,箇中利害還需慶雲自己消化,便微笑著在窗邊坐下,取出那份弩機圖紙琢磨起來。
殷色可臨走前曾經告訴慶雲,答案其實就在他自己手上。
想到這句話,慶雲的心砰砰得敲擊著懷中的鐵盒。
他哪裡還按捺的住?忙取出手札,秉燭夜讀。
「威王六年,始建稷下。
為學無類,兼容百家。
特辟兵科,匯撰司馬。
孫臏檀子,擇士邇遐。」
這第一頁講得就是齊威王建稷下學宮,兼授百家的事情。
其中另闢兵科,也就是其後檀宮的前身,慶雲也聽暅之采亭和他講解過。
於是心中暗道,稷下學宮當年兼容百家,儒道墨法,農雜陰陽無所不不包,可是孫臏檀子這些兵家學者,卻很少與稷下聯繫在一起,多半是因為後來另建了檀宮的緣故。
而兵科負責匯編上古司馬法的事情,慶雲也不感意外。
陳叔教他讀過不少古書,他知道《司馬法》雖然世人皆傳成書於齊威王時期,但是最早在周武建國的時候就有提及,最初的版本作者為太公望。
太公望姜姓呂氏,本是齊王先祖,可是自田氏代齊,齊國為媯姓田氏所篡。
田齊君主為了得到齊國舊貴族的支持,對前齊諸貴仍以禮相待,且保持了深度的通婚關係。
威王便是田齊時代君主,因此花了很大力氣在二齊合流上,就連編寫兵書這樣的事情他也要借題發揮一下。
他以上古太公《司馬法》,田齊先祖大司馬田穰苴的《司馬穰苴兵法》和當代兵書經典《孫子兵法》為藍本,由孫氏後人,軍師孫臏匯編新《司馬法》,美其名曰博採眾長,實則為了含混二齊兵法源流,搞的後世對《司馬法》《司馬穰苴兵法》傻傻分不清楚。
當然,此舉也確實成就了一部集當世大成的兵法巨著,為威王本人功績添加了厚重一筆。
這一頁似乎是出自當年慶軻親筆所記手札,謄於帛書。
慶雲看罷很小心地翻過一面,反面本是裱紙,紙上也有字跡,想來就是所謂的「蓋氏注」了。
慶雲定睛細看,不由一驚,原來上面的內容並非原文注釋,而是一些獨立的易術口訣。
慶雲看了幾句便已明了,這正是陳叔讓自己背過的劍訣。
檀宗劍術出於易,他焉有不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