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浵嘆然,「他一動情,就活不久了。
無論求而得之,還是求而不得,都是必死之局,情愈深,死得越快。
寶樹,人生一世,動心不易;動了心能求得也不易;求得了能廝守也不易;能廝守共白首也不易……人生有太多不易,所以,生要能盡歡。
人生但得盡歡,便是朝活夕死,也能帶笑而去了。
幼安去得歡然,我與他夫妻兩年半,也是歡然。
幼安用他的一切讓我盡歡,生命,才情,智慧……這園中的每一處都是他與我一起花心思建下,卻不肯留下他的痕跡……幼安的行書,當年被譽為王元琳第二,『瀟灑古淡,疏朗飄逸,如清風、如雲、如霞、如煙』,可是你看,這府中園院卻無一處是他題的匾額。
只是不願,我睹他物,思他人。
——寶樹,這世間最難得的,不是愛你至深,而是愛你至深,且不會讓你傷心難過的人。
」 她容色笑得嫣然,「他的《求親帖》中有一句最是打動我:『臻神明變化,與生命爛漫。
』」 蕭琰知道這句,原是譬喻大唐楷書第一家顏魯公的書法最高境界,被母親這般娓娓說來,她仿佛能看見那個明月清風玉松的男子含笑立於花間,綻放自己的生命和靈魂,予她的母親一生之爛漫。
蕭琰不由動容。
「幼安希望我一生盡歡,所以我盡歡而行。
寶樹,你這一生若遇到能讓你盡歡的人,也不要錯過。
」 蕭琰認真點頭,「是。
若有這樣的人傾一生為我,我必珍惜。
」 李翊浵回眸,看著蕭琰的眼睛,「你父親給你取的這個字,深得我心,悅之,悅以歡之,人生盡歡,可矣。
」 母親教她秉心行之,阿娘要她人生盡歡……蕭琰垂眸片刻,抱了一下母親,認真道:「我會的。
」秉心而行,悅也。
母女倆在榻上說了陣話,蕭琰擔心母親坐久了腰疼,便又建議去園子走走。
於是侍女們備了肩輿抬了禪椅,又有屏風帷帳火爐茶酒果子諸物,十幾人擁著兩人往梅花林行去。
長安的天氣沒有河西冷,今年的冬天又尤其暖和,貴家府宅里的湖池都沒有結冰,蕭琰與母親徐行說話,經過一處荷塘,還看見一隻鸕鶿蹲在石欄上盯著水面。
那隻爪上戴了腳套趴在蕭琰肩上的五色鸚鵡就叫起來:「笨鳥!笨鳥!」 蕭琰哈哈笑起來,壞心眼的教它,「下次神女過來了,你就這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