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小孩子心性,時不時回頭逗她說話,覺得這小娘子相貌不成,性子有些趣味;麇谷的態度便差多了。
蘇令蠻看著居士鼻翼旁深深的兩道法令紋,忍不住猜測道:「莫非以前是被婦人棄了>
麇谷趕了十幾回,偏生這小娘子看著壯,手頭的勁兒實在不小,下盤穩當,功夫亦是練熟了的,他竟是打她不過。
身旁兩個少年郎君又使喚不動,言「打小娘子實非大丈夫所為」,一行人在林子裡兜了一晚上的冷風,眼淚鼻涕都快出來了,也不見這小娘子放棄。
麇谷居士實在拿這癩皮狗無奈,攆又攆不走,打又打不過,只得怏怏地領著一行人回住所去。
蘇令蠻其實並非不難堪,可想要瘦下來的意念壓倒了所有身為女兒家的羞辱。她這輩子受的苦,都在這體型上了,此時抓住的稻草再細,不到極限,又如何肯放?
金烏東升,一絲絲煦暖的微光,透過枯枝隱隱綽綽地落下來。
清微不覺往旁瞥了一眼,發覺那白胖的面上,沾染了不知何處的青灰色斑跡,明明狼狽難看到極點,卻又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朝氣來,使得他見慣了姝色的眼睛,也好似被刺了一般。
前方住處已然見望。
林中一大片的空地上,圈出了一圈籬笆,其內小雞低啼,兩旁的菜畦上新冒出一點綠意,兩間低矮的房屋矗立在籬笆內,並不繁華奢侈——
不過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農家小院罷了。
麇谷居士好似看出她的意思,嘲笑她:「怎麼?失望了?你們這些婦人,只一味知曉攀權附貴,又如何懂得品味這平凡真味?」
&士這般說,未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莫非……」
蘇令蠻看老頭子面上色變,到底沒忍心說出來,雖心裡猜了個不離十,道:「阿蠻自小便錦衣玉食的長大,卻也知曉這犁地看天吃飯的日子,未必真灑脫。當然,居士是有真本領在身,不愁日子過不下去。可那些看天吃飯的老農,日子不也過得苦巴巴?」
她跟著習武的師傅,是太守府里的一個武夫,手頭有些功夫,但從前亦是苦日子過來的。蘇令蠻常聽師傅講過去,自然曉得那些底層人過的是什麼日子。
大梁不過建國四十餘年,兵起定州,席捲中原腹地,直至天下大一統,如今日子是好過些,可那麼多年的兵禍又豈是幾十年就能徹底恢復過來的?
麇谷居士頓時不言語了。
被婦人一頓搶白,面色自然不大好,可又知道對方年紀輕輕說得倒也有些道理,與那些個只知吃喝玩樂的小娘子不同,還算知曉些民生疾苦。
蘇令蠻跟前跟後,看著一行老少郎君燒柴煮粥囫圇吞,不由面帶菜色。
狼冶心不忍,起身想為小娘子倒上一碗,卻被麇谷阻了:「你欲我出手?」
蘇令蠻俯身便行大禮:「居士肯了?」
&也。」麇谷瞪她一眼,居這般渾賴,大蛇隨棍上的本事不小,「若你喝了這粥,我必不會出手。」
蘇令蠻「啊」了一聲,思及話本子中常看到的「高人」行事,便以為是麇谷在考驗她,不由站得直挺挺的,高聲道:「居士放心!阿蠻必不食你這粥!」
狼冶「噗嗤」一聲笑了。
清微看著眼前的粥食,並無進食的,見狼冶與麇谷居士都用完,才道:「信伯,可否開始了?」
麇谷居士朝外面的日頭看了看,搖頭道:「及時午時,金烏最盛之時,方好行事。」
&心,我既應承了你父親,自然便說到做到。你這疾症,只差最後一道便可完全拔除,此番過後,便是鷹擊長空,再無束縛了。」
幕籬動了動,清微頷首道:「多謝信伯。」
蘇令蠻怔怔地看著他,想道:「這人對自己的病,好似也不大在意,活得還不如一根野草。」
麇谷「唔」了一聲,朝蘇令蠻抬了抬下巴,指著籬笆院:「我這屋,可不許婦人進,你去那站著!」
蘇令蠻乖乖地退到了廊下,站到了籬笆院裡。
小雞仔們絲毫不怕生人,叫跳著蹦過她腳背,蘇令蠻利落地旋身,面不改色地躲過一坨糞便的突然襲擊,挪了兩步,靠到了籬笆牆垣上。
肚子又開始咕嚕咕嚕地翻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