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谷主?」
當柳尋衣漸漸辨清眼前的人竟是蕭芷柔時,惺忪的睡眼先是一怔。緊接著,意猶未盡的朦朧睡意迅速消退,眼中猛然閃過一道滿含訝異的精光。再也顧不上混沌的精神與沉重的身軀,柳尋衣扯著嘶啞的聲音開口呼喚,同時倉惶起身,欲連滾帶爬地下床向蕭芷柔作揖行禮。
「尋衣,你這是作甚?」猝不及防的蕭芷柔大驚失色,不由分說地將手忙腳亂的柳尋衣按回床頭,「昨夜潘姑娘為你療傷時,千叮萬囑絕不能讓你亂動,以免傷口迸裂……」
「可是……」
「來!先喝口水。」
不顧柳尋衣的推脫,蕭芷柔將早早備好的清水遞到他面前。未等柳尋衣伸手去接,蕭芷柔已用左手輕輕推開他的胳膊,右手端著茶杯送到他的唇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催促道:「你的手有傷,不可亂動,只管張嘴就是。」
「這……」
話未出口,一絲涼意已沁入嘴唇。柳尋衣根本來不及拒絕,便稀里糊塗地將一杯清水吞入口中。
甘冽的清水穿喉入腹,登時令柳尋衣精神一振,僅存的一絲睡意徹底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下何德何能?豈敢勞煩蕭谷主……」
「我是你的娘、你是我的兒,當娘的照顧孩兒是天經地義的事,何必見外?」蕭芷柔一邊將茶杯從柳尋衣的唇邊挪開,一邊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拭嘴角的水漬。
如此「不見外」的舉動,蕭芷柔做的順理成章,隨意自然。反觀柳尋衣,手足無措地坐在床上,面對蕭芷柔體貼入微的照顧,他受之有愧,避之不及,一時進退兩難,好不尷尬。
「莫非……蕭谷主在此守候一夜?」
當柳尋衣看到蕭芷柔面色疲憊,身上仍穿著昨天那件為救自己而撕扯的襤褸不堪的裙袍時,登時一愣。難以置信的同時,內心油生出一股暖流。
「你一傷如此,教為娘如何放心?莫說守候你一夜,縱使守候你十夜、百夜、千夜又有何妨?」蕭芷柔不以為意地答道,「更何況,為娘也信不過別人,必須親自守著你才能安心。」
「蕭谷主……」
「唉!這聲『蕭谷主』……你還要叫到什麼時候?」
見柳尋衣張口閉口「蕭谷主」,蕭芷柔難掩失落之情。轉身放下茶杯的同時,口中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抱怨。
聞言,惴惴不安的柳尋衣心頭一緊,聲音戛然而止。
他斜坐在床上,呆呆地望著神情落寞的蕭芷柔,內心五味雜陳,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昨天……」
詭異的沉默不知持續多久,心慌意亂的蕭芷柔終於鼓足勇氣,決定不再閃躲。她驀然抬首,一雙美目緊緊注視著欲言又止的柳尋衣,斷斷續續地問道:「昨天,你執意不肯與我相認……是因為清風氣勢洶洶,咄咄逼人,你不希望連累我……如今,清風已死,你我再無後顧之憂,難道……你仍不願與為娘相認?」
「我……」
「我知道!我知道!」似乎擔心從柳尋衣的口中聽到一些令自己痛不欲生的「絕情話」,蕭芷柔搶在柳尋衣開口前連連替自己鋪墊,「娘對不起你、對不起萍兒。你們從小到大,我從未盡過一天當娘的本分……你若因此氣我、怨我甚至恨我……娘都明白,也都理解。娘並不想讓你為難,更不想強迫你與我相認。娘只是……一見到你就忍不住內心的傷感,忍不住問問你……什麼時候才能原諒我?其實,娘從來不敢奢求你我能像其他母子那般親密無間,娘只求……你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只求你給我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讓我留在你身邊關心你、照顧你、保護你。若能如此,縱使你一輩子不肯認我、一輩子不肯喊我『娘』……我也無怨無悔。」
望著情到深處,潸然淚下的蕭芷柔,聽著她發自肺腑的渴望,剛剛經歷一場生死劫難的柳尋衣豈能不傷情?豈能不感動?豈能不憂心?
不知不覺,心亂如麻的他已忍不住雙眼泛紅。視線中,蕭芷柔那張梨花帶雨的傾世容顏,亦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其實,我早就說過不怨你,更不恨你。我經歷的一切坎坷,都是我命中注定的挫折,與任何人無關……」